浣姝自怀里拿出个青瓷瓶,递到藤芷烟面前。
藤芷烟看着她手中的瓶子,却并不接过,而是疑惑道:“这个是?”
“凤华丹。”浣姝简短地回答了她的话。
“这个不是在隋国皇宫么?你是怎么拿到的?”
听到藤芷烟这么问,浣姝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看了藤芷烟良久,才略带沉重地说道:“是一个叫乌七的姑娘给属下的。”
“乌七?她在哪里?”听到乌七这个名字,藤芷烟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如今在这深宫之中,能给她带来快乐的就只有乌七了。许久不见乌七,她倒是有点怀念乌七张口闭口便是“你娘的”口头禅了。
浣姝顿了顿,又瞧了瞧藤芷烟,语气中出现了难得的惋惜,说道:“乌七死了。她自隋国皇宫偷得凤华丹,遭到隋国的御林军追杀,死了。临死前,她托属下转给娘娘一句话,她说‘你娘的阿烟,要幸福,虽然你乌大爷看不到了’。”
藤芷烟脑袋一震,不由得后退几步,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身中*的事乌七并不知晓,但乌七知道她当初同意嫁给公子然,是因为要取的凤华丹。乌七太傻,她都不知道她要凤华丹有什么用,可是她却愿意为她舍命取来。藤芷烟遇到这样的姐妹,果真没有白来这时代一趟。
藤芷烟握紧手中的瓷瓶,直奔庆德宫而去。这是乌七用命换来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乌七死得有价值,凤华丹一定要物有所用,让楚白歌活着!即便她会死去......
浣姝则替她抱着那把七莲琴。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把琴了,方才浣姝替她去韶华殿拿来的时候,看着这把泛着血光的琴,一股莫名的情愫直涌而上。
因琴而生,为情而死。
一到庆德宫,藤芷烟没有去楚白歌所在的房间,而是往赵悠儿所在的地方而去。来时的路上,浣姝告诉了她,赵悠儿并没有怀孕的事实,还说赵悠儿即将准备一场阴谋陷害自己,从而掩盖自己假怀孕的事实。既然如此,她何不成全了她?
藤芷烟让浣姝抱着七莲琴在门外候着,她则推门进去。
看着房门被推开,赵悠儿和素秋先是一愣,随即闪过一丝慌乱。她们没想到藤芷烟会在这大清早的跑来,所以有些不知所措。藤芷烟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笑,但却并不打算跟她们废话,直说明来意。
“我来只是想要你一个承诺。”藤芷烟这次没有在赵悠儿面前自称本宫,或许从她往庆德宫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将凤妃娘娘的头衔给丢掉了。她一进宫,楚白歌便给了她名分,可是她终究是没有行册封大典的。
赵悠儿因为心里有鬼,所以看到藤芷烟难免有些心虚,见藤芷烟这么说,她更加没底了。所以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你.....想干.....干嘛?”
“如果你依我一件事,我便不再是你的威胁。”
赵悠儿不明白藤芷烟话里的意思,但心里还是很好奇藤芷烟要她答应什么事,所以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你先说说看。”
“替我照顾好皇上。”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离别嘱托,可赵悠儿不傻,她怎么会相信一个女人会放弃爱自己的男人和荣华富贵?要知道这皇宫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是最让人羡慕的地方。
藤芷烟没有理会赵悠儿的狐疑,继续说道:“替我好生照顾他,直到一方死去。那么我便会安心离开,永不回来。”藤芷烟看了看赵悠儿那隆起来的肚子,说道:“而你假怀孕的事,我也会替你掩盖。”
赵悠儿听着前面的话,还觉得挺悦耳的,心里喜滋滋的,可一听到后面的那句话,赵悠儿的脸上瞬间没了喜色,心下一慌,眼神闪烁地更是厉害,甚至不敢直视藤芷烟投过来的目光。“你.....你怎么知道......哦,原来昨晚在本宫瓦上的是你?”赵悠儿顿时恍然大悟,回头恶狠狠地瞅向素秋,很明显在质问她,你不是说是只野猫的吗!
藤芷烟扬嘴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昨天偷听的是浣姝,当然她是不会将浣姝供出来的,毕竟未来的日子还长,她却不会再留在宫中,她没必要给浣姝惹来麻烦。
见赵悠儿忐忑不安的样子,藤芷烟问道:“怎么样?答应吗?”
眼下藤芷烟都已经有自己把柄了,她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况且藤芷烟给出的条件对她来说,是她一直期望的,对她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她没理由不同意,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我始终不适合做娘娘,宫外的生活更适合我。”藤芷烟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牵强,要是细心人听去了,准会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不喜欢皇宫里的生活,当初为什么又要进来呢?可赵悠儿不会,她现在开心死了,只要藤芷烟走了,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赵悠儿一答应,藤芷烟就走上前扇了赵悠儿一巴掌,如她所料,赵悠儿被自己扇得倒在了地上,赵悠儿显然还没明白情况,所以震惊地看着藤芷烟,素秋惊呼道:“公主!”
素秋的一声惊呼,立刻惊动了门外的浣姝,浣姝破门而入,看到赵悠儿身子底下一大滩血,她知道那是藤芷烟事先准备好的。浣姝刚进来没多久,就见庆德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涌了进来,浣姝和藤芷烟对视了一下,才听得浣姝淡淡道:“淑妃娘娘留了那么多血怕是要小产了,赶快去传太医!”
屋子的人都慌慌张张地围在赵悠儿身边。藤芷烟则和浣姝去了楚白歌的房间。
藤芷烟坐在床边细细瞧瞧楚白歌那张脸,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墨黑的剑眉,到那双阖上的双眼,到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嘴唇,她要记住这张脸,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看了良久,藤芷烟才会浣姝说:“我们开始吧。”
藤芷烟亲自喂楚白歌服下了凤华丹,然后拨弄了几下七莲琴弦,随后缓缓弹出七莲曲,反弹七莲曲能致人失忆,她曾经这样用在凤鸳身上,如今便是楚白歌身上。*之深,凤华丹不足以清除其情深,借以七莲曲除根!
可惜啊,若没有凤华丹,身中*之人是不会受到七莲曲的影响而失去半分记忆的。她多想她也能失去记忆......
一曲快要终了的时候,七莲琴的七个琴弦竟一一崩断,“啪”地七声,断弦之声虽小,却足以让人震撼。浣姝自小便血冷心硬,不曾为任何事动容过,可今日她的脸上竟也有了些微的震惊。
藤芷烟的几根手指有血溢出,落在七莲琴弦上,瞬间就被吸收了。她终究不再是天蕊之血了,所以她和楚白歌的缘分也算是尽了吧......
断琴,断情。琴至亲,则情深;情至深,则琴断。
果然,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藤芷烟转过身,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浣姝不是个多话的人,可这一刻,她却想多舌几句。“其实你没必要离开的,皇上失去记忆,你留下来未尝不可。”
藤芷烟听了浣姝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们都认为楚白歌失去记忆了,那么她存在并不会再对楚白歌构成威胁,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自己的原因。
走到门口的时候,藤芷烟觉得浣姝这样的人难得会有话多的时候,所以还是忍不住想要回答了她的话。“我不爱这金丝笼一般的地方,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归属。还是梅莲山好,我想念它的幽静。”
语毕,她推开门。此时门外的冬阳正好升起,璀璨的金光将她笼罩住,她的身影就如同一个光球,迷离,又让人觉得好遥远。
楚白歌倏然睁开眼,凤眸里一片淡然,没有任何波澜,就如同一片玻璃。
藤芷烟刚从碧渊宫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宫的时候,身后就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她一转身,正好瞧见一群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人说:“皇上有令,凤妃娘娘蓄意谋害淑妃娘娘,致使其小产。龙子乃皇室血脉,其罪可诛,念及夫妻情分,即刻关押大牢,听候发落。”
听着侍卫头头是道,藤芷烟却是笑了,说不上得意,反而有种苦涩。他终于失去记忆了,他应该只记得他和赵悠儿相处的那段时光了吧.....
藤芷烟只觉得头一阵晕眩,视线模糊,周围的那些侍卫也渐渐远去,只剩下漆黑的一片。失去意识前,她只隐约听见一片打斗声,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了.....
藤芷烟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大牢,不是在皇宫,而是在一个很简陋的屋子里。她睁眼环顾四周,总觉得很眼熟,转头看窗边的那株血莲花时,她蓦然怔住了。
“那是血莲花。”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慵懒地如同刚睡醒一般,蛊惑好听。
藤芷烟急切地转过头,又看见了那把贵妃躺椅,上面躺着一个身着血红衣衫的男子,黑色的发丝散乱在他的肩上,胸口敞开的部分可以看见他的皮肤如白瓷一般精致,侧躺的时候,锁骨深深。眉头浓黑,一双丹凤眼里眸子如暗黑的夜,含笑时,如清水桃花一般迷人,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薄薄的嘴唇此时正一侧上扬,笑意不深不浅。
“楚、白、歌。”藤芷烟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初见时,她叫他柳墨浅,同样的场景,再见时,她叫他楚白歌。
那个红衣男子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冲她笑,笑得很妖魅,如同红狐在世。他轻声唤她:“丫头。”
听到他唤她,她瞬间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下滑,她这次没有在他面前掩饰,她任由泪水流淌下来,沾湿她的衣襟。她缓缓地自床上起来,一步步地朝着他走过去,每一步都特别沉重,可是她却是幸福的,因为对面是他等着。
当她走到他面前,想要趴在他怀里哭诉自己的情思时,却扑了个空。她怔怔地看着那把贵妃躺椅,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来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忘了现在是冬季,她所见到的楚白歌怎会如初见那时只穿一件薄薄的红衣衫呢。
突然,胸口一紧,一口鲜血自她嘴里吐出,那摊血刚好落在了身旁案桌上放着的白纸上。那血在白纸上随意泼染出血红的印痕。她缓缓地执起笔,用纸上的鲜血,画出了血莲花的形状,那朵妖冶的血莲花不再只是开在她和他的初见,更是开在她心间。
天空有雪花飘落,大朵大朵的雪花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洒洒地在窗外翩跹起舞。
她在血莲花的旁边,用鲜血题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最后一字刚落笔,她的手指一颤,身形不稳,渐渐地倒向了那把贵妃躺椅。
初见时,她见他躺在这里,那般妖魅。
再来时,她只身躺在这里,那般凄凉。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越下越大,粘稠地如同棉絮。还有几天便是新年了,她终究是等不到新的一年到来了。她来到这里快一年了,没曾想这里竟是她的归宿。
她望着窗外安静飘落的雪花,终是乏了,缓缓地合上眼。她好累,想就此休息下去。
楚白歌望着不远处的那做竹屋,那是他很熟悉的地方。曾经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今天他却不敢轻易踏上前去。他到底是来了。他早已是向自己打了赌,利用赵悠儿流产做最后一次努力,仅仅再留她一次,若是她要走,他便再不强求。可她还是走了,而他也还是没做到再不强求。
大雪下得越来越急,地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毯。官海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撑着伞,为他挡住大雪。可天这么冷,皇上继续这样干站着,迟早会冻出病来的。眼下的病还没痊愈,若是再冻出个所以然来,他岂不是罪过了?
所以见楚白歌久久不说话,官海为了他的龙体着想,不得不冒死说道:“皇上,这天色眼看着就要黑了,您身子还未完全好,可禁不起这样的刺骨的寒意。您要不先回山下的马车上等着,奴才为您在这候着可好?”
楚白歌怔怔地看着天,喃喃道:“下雪了啊。”然后又偏了偏头,状似无意地问道:“那朕是不是有理由进去避避雪了?”
官海听了楚白歌的话,愣住了,随即才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应道:“是啊!皇上。想必您进去,娘娘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楚白歌沉思了一会,抬步想竹屋走去,官海赶紧跟上他的步子,心里则是替皇上高兴。如今皇上不顾身子安危,亲自来接娘娘回宫,娘娘纵使再怎么跟皇上赌气,也不会再拒绝了。
官海护送楚白歌走到竹屋门口,见楚白歌进去了,他只是在门外守着,想着这个时候最应该给皇上和娘娘独处的机会才是。可是他刚这么想没多久,就听见楚白歌在里头大叫一声,声音还满是痛楚。“丫头!!!”
官海心下一惊,转身推门而入,只见楚白歌紧紧地将藤芷烟抱在怀里,楚白歌还不停地替她搓着冰冷的手,嘴里还在一个劲地说道:“丫头,你手太冰了,我给你搓热乎就不冷了。”
“不要吓我,醒过来看我一眼。”
“丫头,朕跟你说话,你若是再不应,朕就杀了你娘!”
楚白歌慌慌张张地将藤芷烟冰冷的身子抱紧,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冰冷的身子捂出温度。可任由楚白歌再怎么发狂,再这么暴跳如雷,怀中的人儿愣是不肯给他半点回应。
他果然是来迟了,他真不该在门外踌躇的。
他是皇上,他本不该畏惧什么的,为何在这一刻竟然退缩了!如果他不退缩,丫头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楚白歌见自己捂了半天,藤芷烟的身子还是毫无温度,他终于崩溃了,一下子就慌了。抱着她哭起来,完全不顾官海在场,就那么没有形象地哭了起来,他一遍遍亲昵地吻着藤芷烟的额头、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眼睛,泪水自他好看的凤眸里淌出,从他俊脸上滑落,滴在她的脸颊上,就如同她哭了一般。
“丫头.......”楚白歌的声音里透着无助和极度的惶恐,这一生他最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官海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身默默地离开的屋子,离开前,眼尾不经意瞟到了桌上的那张画,以及旁边的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是啊,一切因果源于那朵血莲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