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芮仁忠面对餐桌上的饭菜有些心不在焉,挑挑拣拣,食不甘味。饭桌上吃饭的人只有他和老伴钟玉玲,摆在桌上的菜馔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一盘手把羊肉,是草原上的羊肉,肉质鲜美、不腥不腻,是他平时最喜欢的食品。一盘鲶鱼冻豆腐,还有一只烤羊腿。而鲶鱼是他的下属从几十十公里外买来特意孝敬他的。这种只有两根胡须肉质鲜嫩洁白的黄河鲶鱼如今市场上的售价已经达到每市斤八十多元钱,这绝非普通工薪人家菜馔,也只有他,大权在握的芮总才能天天有这种口福。当然如果让他每天自己掏腰包花二百元钱买这么一条鱼,他有些舍不得,虽然他钱多的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他不敢去细细计算自己有多少钱。因为一旦计算就会想起每笔钱的来路,而每一笔钱的来路,每一笔进项都像是一颗炸弹,一个罪证,随时可以炸的他血肉横飞,身首异处,随时可以让他进入监狱。所以,不如不去计算,不去想它们的来历,甚至忘记它们的存在。我很穷,我很廉洁,他这样想。也因此,在许多年前,每当那些想求他调整一下工作、分工或者想分一处福利房,或者子女没工作求他关照,拿着几瓶酒、几条烟,或是几箱水果,拎着礼物来看他的时候,他就会非常的生气,一定会训斥那些人一通,讲一番共产员廉洁奉公、不贪不占、拒腐蚀、永不沾。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坚持原则等等大道理。直到把来者感动的热泪盈眶,受到斥责,礼没有送出去,想办的事情没有着落,自惭形秽,但心里却很感动。芮总是个廉洁的干部啊,这样的好干部在如今的世道,即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了。好人啊,至于事情能否最后办成,那就要看芮总的心境和对来者一贯的印象好坏了。对于不影响自己和公司的整体利益,举手之劳而又能给自己传播美名,树立廉政形象的事,他一般是不会拒绝的。除非他对来者的印象非常恶劣。久而久之,在群众中流传着芮总关心群众,工作有魄力、廉洁、清正的美名,而芮仁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有能力、有魄力,一心为公,廉政爱民、铁面无私的好干部。芮仁忠的工作原则是,抓大放小,工程、基建,有油水的重要工作岗位上的干部的任用,这一切都是他要亲自抓,亲自过问的。基建、工程问题,百年大计,非常重要,干部问题,更是十分重要,斯大林同志说,正确的政治路线决定之后,干部是决定的因素。干部问题了不得啊,关系国家和企业的生死存亡的命运,因此绝不可以掉以轻心,一定要把忠心耿耿忠诚党的事业的干部放到重要领导岗位上来。我忠诚于党的事业,忠诚我,就是忠诚党和国家的事业,因为我是党和国家在企业中的代表。决不重用赫鲁晓夫式的干部。至于经营管理方面的事,他概不过问,他只要结果,不求过程。芮仁忠一直认为自己一贯正确,是正确路线的代表。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领导的这个本地区最大的国营商业托拉斯这几年来十分的不景气,几乎是所有下辖的八大公司全部亏损,负债经营。这些王八蛋们,芮总再后来习惯性地带有亲切意味地骂他的这些手下干将们为骗子、坏蛋、王八蛋、家伙,他的手下也很喜欢芮总的这种随和与亲切,认为只有芮总最亲近的人才配这种称呼,至于不亲切的同志一律成为“同志”。每年在年终汇报经营成果时总是在报表和总结汇报上说得天花乱转,总是显示完成了总公司核定的销售任务和利润指标。报表显示,民贸公司十年向财政上缴两个亿的利税,对这个经济不发达的穷市的经济来说,是有大贡献的,可是欠银行的贷款,欠全国各地工商企业的货款却越来越多。在上级要求改制,派人下来清产核资,买断职工工龄时才发现,全面亏损,高达十个多亿。也就是说把当初民贸公司成立时各大公司所有的家底赔了个精光不说,还倒欠了银行和厂家几个亿。这些败家子,王八蛋、骗子,我上了他们的当,用人不当,真想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撤职、查办,追究责任。但是又下不了手,这些家伙们这些年虽然把企业搞垮了,但是他们对芮总个人还是忠心的,孝敬不少-----另外这些家伙们和芮总贴得太近,了解芮总的事情太多,谁能保证他们在背后不记芮总的黑账呢?虽然那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日积月累的数字,加起来也该过千万了吧?天哪,这数字累积起来够掉脑袋了。妈呀,这些坏蛋、王八蛋、骗子,尤其是刘英明那个家伙,木乃伊一般的干瘦的脑袋削不下二两肉来,可心计几十斤、几百斤都不止。当初,明升暗降,免去他糖酒公司总经理的职务,调他回公司当副总,这家伙立刻领悟了,连夜一下子就把五十万现金扔在了芮总的冰柜里,说是一点羊肉。既然他说是羊肉,芮总就按羊肉对待了。第二天,芮总给了刘总二十斤的羊肉钱,但同时又召集党委会,谈了公司党委的廉政问题,最后又扯到了刘英明同志工作分工问题,芮总作了自我批评。认为一天前召开的总公司经理办公会议免去刘英明同志糖酒公司总经理的决定考虑不大全面。刘英明这家伙熟悉糖酒公司的经营管理,不如让刘英明这家伙继续担任公司副总兼任糖酒公司总经理。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所谓的公司党委议已经习惯了芮总的朝令夕改,自然赞成芮总的主张。再说了,提反对意见,既得罪芮总,又得罪刘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从那以后,每年这个刘总都要送一包“羊肉”给芮总,以至后来全公司的八大公司的家伙们都知道了芮总喜欢吃“羊肉”“十斤”“二十斤”不等,每年必送,这个又干又瘦的家伙自开了给芮总送“羊肉”的先河之后,芮总便对他的手下的职务调整、任免由一年以调整变成了十年一贯制,理由也很简单,保持干部队伍的稳定性,有利于经营管理。谁能想这有利的背后竟然是全公司经营的假大空和全面崩盘。显然这个公司的末日是到了,他也该想一个全身而退的办法了。芮总对这个快成空壳子的公司失去了信心的时候,市委出台了全面改制,转换国有企业职工身份,买断职工工龄的决定,这正对芮总的心事,于是他再一次青春焕发,大刀阔斧地将这八大公司的一切卖个精光,而如今这八大公司可卖的的东西也只有仓库和土地了,至于那些滞销、积压多年的商品统统在进价的基础上加价百分之五十抵给职工和银行,做为买断工龄费和还贷。
芮总的算盘打的是不错,原来无偿征用来的几千亩土地,根本没有计入国有财产的账务,而这些想当初给生产队长几条烟或几百元钱就可以征用成百上千亩的土地按市价估值大约值二十几个亿,总会有有识之士来开发他们的。于是,他把这些年亲手抓工程质量,抓基本建设工头们给他的回扣变成了几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后台老板,也就是说东家是他芮仁忠。开发公司的老板不过是他的打工仔,他自己和自己谈生意,一边装模做样地作为国有企业的代表出卖土地,为了解决二千名员工的工龄买断费而筹款,而另一方面又让他的马仔来和他这个代表的代表来谈判,把这个公司百分之八十五的土地卖掉,然后进行商品住宅楼和商业建筑的兴建,两年的时间,他把最大的忧患,职工闹事、上访、告状等问题消灭在了萌芽状态,现在内忧已经消除。他原来的同志们已经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些家伙、王八蛋和骗子。,公司现有的百分十五的财产给了这帮王八蛋、骗子、坏蛋和家伙们,成立了一个所谓的股份制公司,现有的固定资产出卖之后吃利息也够他们养老送终了,他也能算得上对得起这群王八蛋们了。而他自己也收获颇丰,地产的增值再加上房地产也得增值,现在,芮总可以自豪地说他是这个市的首富,当之无愧,十个亿的财产不在话下。当然话是不能公开讲的,只能心里知道。
可是就在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今天检察院的副院长冯万才突然给他打电话,想约见一下他这个老朋友,冯万才还特意意味深长地说:“老芮啊,怎么搞的?我现在刚调到反贪局当局长,就听到群众对你的许多举报,我可不希望老同志晚节不保啊,怎么样,肯不肯屈尊到我家里一趟来?你知道,自从那年我在沙海湾公社看到你和秀美同志光屁股在一起的场面之后,我和秀美同志关系就一直不大融洽,分居到如今。你到我的现在的寒舍来一趟,老同志了,有些事好商量,你说呢?”
芮仁忠听了冯万才的这番话当时就锋芒在背,头上沁出了冷汗,在问清楚冯万才的寒舍的具体住之后答应一定去。
此刻,芮仁忠食不甘味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老朋友冯万才的这个电话。
“老芮,你今天怎么了,平时吃饭很口泼的一个人,今天怎么拿捏起来了,快吃手把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他的妻子钟玉玲说。
“哎,今天我吃不下,老钟,上午检察院的冯万才来了个电话,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不大对劲儿。”芮仁忠说。
“哪个冯万才,就是陈秀美的那个男人吗?你和陈秀美的烂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某非他还想追究,报仇?”钟玉玲不快地说。
“你别瞎扯淡,我看他是想诈我一把,你知道,咱们的靠山可是刚调走,他就来这个电话,不是好兆头。”芮仁忠忧心忡忡地道。
“要不我再去找找郭老头,探探他的话?”钟玉玲不安地问。
“他顶个屁,都离休几年了,谁还买他的帐,你不是想趁机看一下你的老相好好吧?”
“你瞎扯什么,说得叫人话吗?我们已经对少年不来往了,再说一个臭烘烘的老骚狐,当初不是为了你,我能和他------”钟玉玲委屈地道。
“算了,过去的事了,不提他,我心烦,你不要在意,我不想吃了,你让我想一想,冯万才这个鸿门宴我是给去还是不该去,我到沙发上坐一会儿,你给我沏一杯茶。”芮仁忠心烦意乱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