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 冯宸妃早早地起来了, 兰草为她梳妆。用过早膳后,她就坐在窗前看书。
茜草扶着齐夫人走内室走出来, 冯宸妃微微把头转向雕花窗那一侧,看着院子里开的正盛的芙蓉花。
齐夫人对这个女儿没奈何, 叹了一口气,“芬儿, 你怎么气性这么大!”这个女儿刚生下来时,粉雕玉琢,让人爱不释手, 渐渐长大, 聪慧伶俐,读书比她那两个哥哥都还好。齐夫人与冯熙不免对她更加偏爱几分, 因此养出了她清高自傲的性子来, 若不是嫁到皇家,她这性子是没有半点问题的,可是偏偏进宫为妃……
齐夫人坐在榻上, 看着女儿的芙蓉面,笑道:“我养你这么大, 怎么只会窝里横, 对着父母发脾气, 在这宫里却乖的跟小猫似的。”
冯清芬蹙眉,“娘,我意已决, 那张婕妤的孩子,我是决计不会要的。阴她人子,有损阴德,我宁愿自己没有孩儿。”
齐夫人无奈道:“小祖宗,我都听你的,以后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娘也不管你了。”
冯清芬道:“二嫂不是又生了个小侄女吗,你含饴弄孙多好。父亲也不希望您插手宫里的这些事。”
想起丈夫,齐夫人更加有话说了,“你们父女两个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狱卒国丈才借着册立太子的东风升了官,眨眼间就骑到我们冯家头上,将春晖堂占了去。可把我气得,你父亲只一句话,不过就是一间屋子,余家爱住就让给余家。”
果然就听冯清芬道:“父亲说得对,不过就是一间屋子,若是争论起来了,在陛下面前不好看。而且陛下敬重父亲,朝政也多依仗,父亲位极人臣,何必再去挣这些身外之物。”
女儿这一席话刺地齐夫人胸口疼,茜草给抚了好久,才缓过来,气道:“你们父女两个都是喝神仙露长大的,我就是一个讨人厌的俗人。”
冯清芬捧给母亲一杯茶,劝道:“陛下已经册立太子,大局已定,父亲深受先帝知遇之恩,一心辅佐陛下治理大周,以后定能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那余文汉,依靠女儿才能授官封爵,才干德能样样不如父亲,世人都看得到,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齐氏只是普通内宅妇人,对于名利二字,看的浅显,她能看到的就是冯家三代忠良,为国为民忠心耿耿,丈夫冯熙对陛下有拥立之恩,但如今冯家却渐渐被余家所压,自家品貌俱备的女儿只能屈伸于妾妃之位,冯家住了快十年的春晖堂也换做余家人住了。齐氏心想,百年之后,自己已化为尘土,就算在丹青上有名,那有什么用?还不如活着时痛快享受,可是冯熙与冯清芬的想法与她相差甚远。
齐氏说:“女儿,娘只知道,人死如灯灭,何不让自己现下就过着快活?”
冯清芬淡淡道:“女儿没有不快活。”
齐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你从为娘的肚子出来,你在想什么为娘哪有不知道的?你不快活,我们金尊玉贵的把你养大,比起公主来都不差什么,然而进宫之后,你须事事以余蕴秀为先,屈尊降贵侍奉狱卒之女,不止你委屈,为娘看着也很心痛。”
冯清芬十指紧紧握着玉梳,不耐道:“娘,您别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后贤淑,对待后宫诸人和善,陛下对女儿也不错,女儿在宫里过得挺好的。”
她越是这么说,齐夫人越是心痛,心里痛骂了余家百遍千遍,然后又迁怒到李湛身上,这也是个无情的人,既要保证糟糠之妻的中宫位置,又要与大将军府交好,到头来委屈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兰草给宸妃梳妆好后,去厨房端来盘子进来,把还冒着凉气的碗放在宸妃与齐夫人面前,“娘娘、夫人,这是刚刚做好的冰雪酸梅甘草汤,最最解暑了。”
齐夫人端起来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冰水喝进去,浑身发凉,她年纪大了,很有些经受不住,忙放在碗,道:“这么凉,怎么喝?芬儿,你也不必喝了,你年轻女孩子,喝多了冰水伤身体。”又训斥兰草、茜草二人,“你们两个是怎么照顾娘娘的,竟给她喝这么伤身的东西!”
“奴婢知错了,请夫人恕罪。”兰草与茜草立刻就跪下来求饶。
冯清芬放下碗,无奈道:“娘,她们两个都是听我的,是我让她们准备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齐夫人不舍得责怪女儿,只能道:“你们起来吧,以后再不许给娘娘准备冰水了。”然后又劝女儿,“御医也说了,若是好好养着,你还是会有孩子的,但是不许瞎折腾,冰的凉的一概不许碰,知道吗?”
她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冯清芬握着她的手摇一摇,“您放心,我都知道了。 ”
齐夫人喃喃道:“你若是真能让我放心就好了。”齐夫人将冯家后宅治理的井井有条,除了冯熙原配留下的长子长女,还有她生的一子一女,冯熙无任何庶出子女,家中也只有一个年老色衰,早已经不受宠的姨娘,齐夫人在后宅混得顺风顺水,原本想着女儿身为大将军之女,不管嫁入谁家,无人敢慢待,后宅的手段无须知道。谁知女儿进宫为妃,她再想着把百般的手段交给女儿,但冯清芬不爱听。任她如何念叨,手执《庄子》 ,如老僧入定,完全不受影响。
“你呀,迟早会吃皇后的亏!”
冯清芬无奈,“娘,您又来了,她是皇后,我按礼数尊着她,敬着她,一丝儿也不错,她能怎么样我?”
“就凭她有太子,以后她当了太后,存心对你不利,那时候你爹都不在了,你该如何自处?”
“陛下春秋鼎盛,太子继位至少了二十年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现在急也急不来。”
她心无旁骛,齐夫人如何都说不通她,气道:“为娘也不烦你了,这就走了。” 说完扶着侍女的胳膊就离开了。
冯清芬心中烦闷,书中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她索性放下书,出去走走散散郁气。
……
王沅起床后,才想起来李顼昨日是在这里过夜的,她亲自去看李顼,先敲敲门,道:“太子,我是王婕妤,你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接着就是太子慌慌张张地声音,“王娘娘,您千万不要进来,孤、孤还没有穿好衣服。”
李顼小声催促乳娘,“您快些给我穿衣服呀。”
王沅等了一会儿,李顼开门出来来,戴着小金冠,穿得整整齐齐的。王沅道:“太子,该去用早膳了。”
李顼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自己用早膳,不需要人帮忙,吃完后,才说:“王娘娘,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呀?”
爱玩是小男孩子的天性,不过鉴于这位是太子,国之储君,王沅可不敢轻易带他出去玩,于是问道:“你今日可有课业?”
李顼道:“今日是十日一轮休的日子,太傅交代的五十张大字,我昨日已经写好了。”
王沅还是不放心,让人去告知了李湛,张让亲自过来传话,“陛下的意思是让婕妤您带着太子殿下在这行宫里逛逛,劳逸结合、松弛有度。”
李顼小小地欢呼一声,然后意识到不对,立刻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来。王沅牵着他的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宫人,去了行宫北风景最好的荷花苑赏花。
鼠尾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锦鲤风筝,李顼欢喜极了,“谢谢鼠尾姐姐。”
鼠尾骇笑道:“当不起,小殿下,千万别叫我姐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宫人替李顼把风筝放起来来,把线交给李顼,李顼扯着风筝线,仰头望着天上的风筝,开心的连眼里都是笑意。
鼠尾道:“太子殿下放个风筝都能开心成这样,可见是很少出来玩的。”
王沅道:“他是未来的皇帝,担子重,在宫里又要扮出稳重大方的样子来,只有在这行宫里,才能稍微松快些。”
采青道:“真可怜!”
王沅失笑,“采青,你果真是个傻丫头,太子这是好命之人,轮不到我等可怜。”
李顼拽着风筝线向王沅的方向跑过来,脸上都是汗珠,笑着说:“王娘娘,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行啊。”王沅也捏住风筝的线,然后再慢慢放线,风筝越飞越高,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王沅道:“太子,咱们把线给剪端吧,让风筝自在地飞。”
李顼点点头,早有侍从递上小剪刀,轻轻一剪,风筝脱离了控制,很快就飞到目不所及的地方去了。
王沅替他擦擦汗,问道:“太子,要不要喝点水?”
李顼高兴地说:“好,谢谢王娘娘。”
王沅牵着他的手往凉亭那边走去,只听着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顼儿!”
李顼回头,兴奋地跳起来,“外祖母,我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