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痴傻了。
郑管事心中有愧,好几日不见郑夫人开口说话,只以为她正在气头上,便也没多想,依旧是早出晚归,可他没想到,郑夫人一开口,竟是……
“今天是初八,芍儿的生辰……”郑夫人一早就醒了,眼神直愣愣的,嘴里嘟囔着,“当家的,你怎么还不起来?芍儿的生辰礼物你准备好了没有?”
郑管事一听这话竟惊起了一身冷汗,“芍儿她……”
看着郑夫人茫然的样子,郑管事心里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夫人,芍儿今年……几岁?”
“你怎么了?”郑夫人奇怪地看着他,“芍儿今日正好满十五,你莫不是忙得忘了?”
十五……
郑芍死的时候,明明是十九岁。
郑管事今日又请了假,急匆匆去了东宫找付韶儿。
东宫比煜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都是亭台楼阁,便是在里面做下人的,也比寻常人家的下人要有面子得多。
付韶儿在东宫也随着丫鬟们住通铺,并且刻意隐瞒了自己是个账房先生的义女这件事,只说自己父母双亡,被太子捡到了东宫。
在她刻意的引到下,丫鬟们都以为东宫的太子殿下对她不一般,平日里便也都捧着她。
因此郑管事一露面,付韶儿就下意识想避开。但最终避无可避,只好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说话。好在东宫守卫森严,郑管事不能入内,付韶儿见他时小心翼翼地避过了自己的熟人。
“你来做什么?我还要去当差,没多少时间同你说话。”
面对她的不耐烦,郑管事除了低头别无他法,“韶儿,你娘她……她有些不好了,你能不能抽点时间回去看看她?”
知道这个时候,郑管事依然觉得和郑芍有几分相似的付韶儿可以骗过郑夫人。甚至觉得只要郑夫人看到了付韶儿,就会像自己一样自欺欺人,觉得芍儿还在人世。
付韶儿皱着眉,她从来不愿意认这对义父义母,但郑夫人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再加上郑夫人的温柔贤淑,让缺少父母之爱的付韶儿偶尔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动摇。
再加上郑管事如今希冀地看着她,付韶儿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敷衍道:“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回去的。”
“那你……”
“韶儿?你怎么躲在……这位是?”一个采买的丫鬟刚要进门,突然瞥见了付韶儿两人,她面露疑惑,“你不是父母双亡的孤女吗?”
“这是……”付韶儿抢在郑管事说话前辩白道,“这是我的远亲,听闻我在东宫当差,就来看看我。”
说着,她催促着郑管事:“郑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你先回去吧。”
闻言,郑管事有些惊讶地看向付韶儿,心里多少有些悲戚。原来她从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丫鬟上下打量着郑管事,忽然说:“远亲啊……韶儿,你孤身一人在京城,可得擦亮眼睛,别被什么有心之人给唬弄了。”
她明摆着在说郑管事不像个好人。
付韶儿索性拉着她往大门里走,“知道了,我和他也不太熟……”
这话语声落到郑管事的耳朵里,百味杂陈。
自己当初虽然只是想让她替代芍儿,以免妻子伤心。可他到底为付韶儿做了不少事,甚至因为她,弄丢了在煜王府的差事。
如今她竟然……这般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方才付韶儿嫌弃的眼神在脑海里浮现,那张和郑芍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郑芍的单纯乐观,只有满心算计。
另一边,沈惜之见了郑夫人。
郑夫人不能行走,也没办法亲自联系沈惜之,恰好这天圆圆不放心她,前来探望,加之付韶儿和郑管事都不在家,郑夫人便让圆圆帮自己约见了沈惜之。
而郑夫人从始至终都是个正常人,她装疯卖傻,只是想提醒郑管事,他们的孩子叫郑芍,不叫付韶儿。
然而在见了沈惜之之后,郑夫人才知道了先前的种种,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已被煜王府辞退,那个付韶儿,更做了不少令人不齿的事情。
郑夫人端起茶杯,手却有些颤抖,“都是怪我……怪我……”
她索性两手捧着茶杯,脸上有泪痕,却没有怨恨。
沈惜之便觉得这人活得凄苦却通透。
“郑管事也是不想让夫人难受。”她说。
郑夫人露出苦笑,“王妃莫要安慰我了,我那当家的拎不清,帮着那付韶儿做了不少错事。要不是王妃宅心仁厚,便不仅仅是辞退这么简单了。”
不管是郑管事还是付韶儿,他们在煜王府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至于伤天害理,但没有哪家容得下他们那般别有心思之人。
所以郑夫人面对沈惜之时,虽不至感激涕零,却也生不出埋怨。
她态度很好,沈惜之不免想听听她的意思,“夫人既然知道了实情,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郑夫人一愣,“我是个命不久矣的人,这些劳神费力的事,还是得麻烦王妃。”
让一个刚得知爱女死讯的人想这些,确实会有些为难。沈惜之思忖片刻,按她原本的打算,是想引起郑家的不和,让郑家夫妻和付韶儿争斗。可郑夫人这般无辜,她那个法子倒是用不了。
想了想,她说:“郑夫人与郑管事已上了年纪,倒不如回乡颐养天年吧。”
郑夫人愣了愣,随即点头,“也好,这京城里也没什么能留恋的了。就回去,将芍儿一并带回故乡,让她有个安身之处。”
两人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沈惜之离开后,郑夫人一个呆坐了许久。
这一日,郑管事虽然心情低落,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付韶儿回家,便硬生生在东宫门外等了她大半日。
傍晚时,付韶儿的身影总算出现,她目不斜视地直往前走。郑管事想着她不愿认自己,便也只是默默地坠在她不远处。
此时,他也不求付韶儿真能把自己当作义父,只想着能让她劝劝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