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子夜

我问他：“你抓了曹子夜？”

“呵呵呵——”迟先生一摇头，他的镜片都在反着光，“不是我抓的，是曹子夜自己找上我的……这可要感谢你啊，因为你，曹子夜可以说对我是言听计从。”

见我一脸的不相信，迟先生继续解释说：“呵呵呵——曹子夜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执着于寻找你们不是亲兄妹的证据。他想要证据，我有啊！可他要听我的话，我才会把证据给他……来，上车吧！”

“呵呵呵——我是多么渴望找到曹子夜啊……”迟先生拿下眼镜，漫不经心地吹了一下上面的灰，说：“但是曹俊想的办法太周全了，为了不让我见到曹子夜，曹俊甚至不惜给曹子夜下药……也是啊，毕竟不是自己生的，怎么都要差一些。”

“呵呵呵，美周那丫头跟她妈一样，完完全全是个废物。”迟先生戴上眼镜，笑眯眯地回头看我，“没错，美周……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监视你。不过美周太没用了，她没有一次能成功骗你自己来我家的。”

我冷笑道：“你那么急着找曹子夜干吗？曹子夜是你爹啊！”

“呵呵呵——”迟先生这个老变态，我说什么他都不生气，“没有曹子夜，谁来接曹俊的贿赂呢？曹俊不接贿赂，曹俊的家属不接贿赂……我怎么拉曹俊下马？”

这是，冲着曹爸爸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声地冲着他喊，“我爸是个好官！你为什么要这么……”

话还没说完，迟先生一个耳光给我扇了过去。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拽拽自己的西装，笑容不变地说：“呵呵呵——你爸是好官？要不是当年我替他坐牢，你以为他能当上好官？”

我捂住火辣辣的脸，皱眉问他：“你在说些什么？”

“呵呵呵——那我就跟你这个小孩子话话当年好了。 ”迟先生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说：“当年，我跟你爸爸，都是住在29号院里……是的，你猜得没错。我认识你妈妈，我也同样认识贺文。”

“曹俊在29号院里，完全就是个怪物。带着副眼睛不说话，长年阴着个脸，背后总是会对人下刀子。”迟先生看看我的脸色，“曹俊不是这么跟你说的吧？他肯定不会对你这么说！不然，他还要怎么继续扮演慈父的戏码让你这个随时能毁掉他前程的炸弹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

“你妈妈跟贺文是郎才女貌，就在你妈妈和贺文结婚前，曹俊给我钱，让我帮着撬了你妈家的门锁。那天只有你妈妈一人在家，曹俊趁着没人，奸污了你妈妈，这才有了你。”

迟先生像在回忆一件相当愉悦的事情一般，眼里都放着光：“贺文为人仗义，他虽然知道了这件事，却也还是照旧娶了你妈妈。曹俊虽然娶妻生子，但你妈妈嫁给贺文他心里甚是不甘。曹俊又写了栽赃的检举信，害得贺文一家被查得四分五裂。你妈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而曹俊却不肯就此罢手。他让我找人，诱惑着贺文去赌钱喝酒……”

“呵呵呵——”迟先生想要伸手碰我的脸，却被我闪身避过，他笑着说，“你妈妈曾经就是29号院的女神，曹俊和贺文为她都发了疯……你长了张跟你妈妈一样的脸蛋，

曹子夜和杜健生，我看他们俩也要为你发狂了。”

曹爸爸和迟先生，他们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谁说的又是假的？

迟先生接着说：“曹俊后来看你妈妈是死了心了，因为你妈妈就算是去站街，也不肯跟他走。曹俊后来参加了工作，慢慢当上了车间主任……后来他还升了厂长，真是威风八面啊！可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工厂里的工人罢工，甚至闹出了人命。曹俊求着我，让我替他去坐牢……我在牢里被犯人百般折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曹俊！他以为给我做些建材生意就能打发我了？”

“呵呵呵——”迟先生笑得车里阴风阵阵，“曹俊搞的建材调控政策，害得我几乎倾家荡产……既然他能为了他的政绩，逼着我去要饭。那也就别怪我，拖着大家一起死！”

“你们疯了！”我的认知再一次被彻底颠覆，“你们全都疯了！”

迟先生笑笑没有说话。

“你这么抓着我是犯法的！”我试图劝说他，“你们以前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参与，你放了我跟曹子夜！杜健生已经猜到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他会来找我的！”

“找你？”迟先生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他能找到你再说吧！”

我按住自己狂跳的心，问他：“美周呢？也在你家？”

“不在。”迟先生倒是也没拐弯抹角，“我就知道曹俊有一天会翻脸不认人，所以自从你上高中以后，我就派了美周去监视你。只是这孩子太不机灵了，这么多年，都没单独带你回来过。”

“那美周到底在哪儿！”我有些急切。

“她？她已经被我送走了。”迟先生的笑意渐浓，“新凉，你跟你妈妈长得太像了。你们看似勇敢，实则懦弱。”

说了一路的话，车子缓缓地停在迟先生家的白楼前。

“走吧！”迟先生扯着我的衣领带我下车，“我邀请你去楼里逛逛！”

迟先生接过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带我进屋。

我几乎是被他半拖着抓到的楼下，一路跌跌撞撞，浑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处擦伤。

迟先生带着我从镜子后面的暗道一直往下走，走过了一楼停车场，又继续向下。本以为我会被关押在迟先生家的地下二层，可谁知，经过地下二层的储备室，我们又继续往下走。

迟家，竟然有地下三层？！

迟先生手劲极大，他拳头时不时会照着我的脑袋上来一下子。他冷哼着说：“要是上次美周生日你能自己来我家，我也不必像现在这么麻烦了……杜健生还真是跟你跟得紧啊！”

通往地下三层的道路极其隐蔽，要不是迟先生动手推开，我根本不会以为这是一扇门。

而里面关着的人，正是曹子夜。

地下室的味道刺鼻，墙体上都泛着潮。我猛吸了两口气，头脑似乎清醒了些。

“哥，你到底答应了迟先生什么？”我拉回自己的一丝意识，隔着关着曹子夜的笼子问，“迟先生是个变态！你不要信他的话！”

曹子夜的头发乱糟糟的，他身上天蓝色的衬衫被地上的泥土蹭脏了。看着他耷拉的眼角无辜而又迷茫，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新凉，

你信我啊！”曹子夜从笼子的缝隙中伸手过来，“我们真的不是亲兄妹！迟先生那里有亲子鉴定的报告！一会儿我让他给你看看！我们真的不是亲兄妹！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我压住火气：“先不说这些，你到底答应那个变态什么了？”

“没什么，”曹子夜收回手，“我只是答应他将钱卡转交给爸……迟先生答应我，只要我把钱卡给爸爸，他就会把报告单给我！新凉，我们真的不是亲兄妹。有了报告单，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了。有了报告单，我就能带着你离开杜健生。你只要不见到他，他就不会缠着你，他不缠着你，你就能好好地跟我在一起……”

曹子夜絮絮叨叨的，完全陷入自己偏执的妄想中。

其实此时我和曹子夜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妹，这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爱杜健生，虽然我从来没亲口承认过……对曹子夜，或许我早已经放下了。

地下室里幽静得诡异，只有曹子夜偶尔会自言自语几句，却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呵呵呵——”迟先生俯视着我们，“聊得还愉快吗？”

我对他冷嘲热讽：“你们都是疯子，你们几个！全都是！”

杜健生，你现在在哪儿？我心里不断地哀求他赶快出现。

迟先生不知道想玩什么变态的把戏，他先是把曹子夜绑在椅子上，接着他又把我和曹子夜拴在一起……老天就好像是听到了我的呼救一般，正当迟先生准备开始折磨我们两个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和曹子夜背对背靠着，迟先生将我们两个绑得紧紧的。我的口鼻都被布条缠上，呼吸很是费力。

楼上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似乎是有人下楼来了。

“你带着人来我家做什么？”是迟太太战战兢兢的声音，“你要是不离开，我就报警啦！”

“你不用报警了，我带来的就是警察。”杜健生的嗓音低沉阴狠，“都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外面争执说话的工夫，迟先生已经顺着暗道上去，他装成若无其事从楼上下来。听声音，他似乎是在安抚迟太太：“没事的，这里一目了然，就让他们搜吧！我们是正经商人，不碍事的。”

我很想叫杜健生，可是地下室密闭的空气让我缺氧缺得厉害，眼前甚至还开始出现白光。我和曹子夜的嘴都被堵上了，一句求救的话都喊不出来。

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一般，肌肉也无力地松弛着。而楼上的搜寻工作，似乎也已接近尾声。

迟先生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信誓旦旦地说人在地下二层，现在你也搜过了，应该可以了吧？”

停顿了几秒，我听到杜健生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走！”

眼前闪现过无数的片段，从堂口街到曹家，从曹子夜到杜健生、妈妈、儿子、恋人、爸爸、哥哥……所有的场景稍纵即逝，画面最终定格在不久前我跟杜健生的分手上。

就像是电影的长镜头，画面越推越远，眼前终究变得一片漆黑。

昏倒之前，我仿佛很清晰地听到杜健生说过的话——

他说：“我们新凉啊……我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