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青蛙

什么青蛙，什么王子？什么早安、午安、晚安的？他都在说些什么啊？

我本想回问他是不是又喝多了，但转念一想，他要真喝多了又得啰里八唆说一堆。想想还挺麻烦的，锁上屏幕，躺下睡觉。

等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天似乎快亮了。

没睡多久，早上六点多，我被美周杀猪般的号叫声吵醒。

我实在是困得不行，蒙上脑袋接着睡。美周大力将我脑袋上的枕头掀开，指着我一旁睡姿十分销魂的曹子夜：“你床上怎么有男人！”

“男人？”我大脑停顿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回想起来。我笑得有些呆傻：“这个世界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咯，有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美周的样子万般纠结：“但这个男人是你哥啊！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哥一起睡？虽然你们俩关系好，但也不能穿成这样睡一起啊！”

曹子夜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八成是美周的声音太吵了，他缠着凉被把自己的脑袋给蒙上了。

我太了解美周这个人了，我要是给她的答案不满意了，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我睡觉的。

“哈……”

我打着呵欠穿鞋去厕所，美周很不死心地跟着我过来：“你们俩这样可不行，我是知道你跟你哥关系比较好，要是别人看到了，就该误会了。你说如果杜健生看到，该多……”

我打掉她比画的手指，到房厅沙发坐下倒水喝。宿醉过后，喉咙连带着胃里都干渴得要命。见我漫不经心的样子，美周急得眼睛都红了：“贺新凉，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

“曹子夜不是我哥。”我喝口水，语气平静地对她说，“我是曹家的养女，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啥？”美周重重地坐在我身边，“这怎么可能？咱们高中上下，谁不知道你跟曹子夜是亲兄妹啊！”

跟杜健生相比，美周要慌张得多。也是，她认识我这么多年，思维早有了模式。无论怎么解释，她都认为曹子夜不是我哥简直愧对天地仁君。

“可是，”美周很为我担心，“你们俩要是在一起，你家老头儿能接受得了吗？他是真拿你们当兄妹看啊！”

我昨天只是一时冲动和曹子夜说了这些话，事情会发展成

这样，完全是我没想到的……美周跟我到厨房，继续执着地问：“你和曹子夜在一起了，杜健生怎么办啊？”

“他怎么办管我什么事儿啊！帮我拿着。”我将冰箱里的牛奶拿出来放在她手里，接着在里面翻腾：“他那人就那样，跟我似的，疯几天就好了。”

我回身去热牛奶，美周像尾巴似的跟过来：“你没看到杜健生的腰带吗？那是他生日的时候，我替你买来送他的。”

“我一个大姑娘的，盯着男人的裤腰看干什么？”我问她，“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吃饭了没有？”

“喂！贺新凉！”美周一拍梳理台，“你好好想想，杜健生是什么人啊！你见他什么时候穿衣服重样儿过？因为我说是你送的，一条皮腰带，他穿休闲裤的时候都带着，你难道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漫不经心地热面包，“他穿衣服不伦不类的水准跟我哥越来越相似了。”

什么东西还没有个新鲜劲啊！杜健生的行为，什么都说明不了。我告诉自己。

“贺新凉！”

“行了，”我有些不耐烦，“别说他了，你们最近都是怎么了？一个个文艺成这个样子，天气热就多喝点水，火气别这么大。杜健生一天天也婆婆妈妈的，发个短信酸得要死，什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的……”

“他跟你说这个了？”

我被她惊讶的表情弄迷糊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咋的，也跟你说了？幼稚吧？”

美周没理会我，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我一边将牛奶倒出来，一边回想，“还有什么青蛙摔不摔得死能不能变王子之类的怪话，反正我都听不懂。”

“你听不懂？”美周气恼地说，“你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应该是说青蛙王子吧？青蛙王子的故事你没听说过吗？”

青蛙王子？

“没听过，”我已经不想再说：“赶紧吃饭吧，我哥也快醒了……”

美周算彻底生气了，她将牛奶杯重重一撂：“没看过童话，电影总看过吧？杜健生那句话只说了一半，电影里是这么说的，如果我再见不到你，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我再见不到你……

牛奶溢出来，烫得我手背泛红。我疼得直皱眉，气恼

得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恐慌：“你疯了吧？杜健生花钱雇你了？这么一大早上跑来跟我说这些！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为一个看好我养父家地位的男人而困扰。我喜欢曹子夜，喜欢好多好多年了！谁说什么都没用！”

“贺新凉，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美周拿起牛奶杯又砸了一下，“其实你是红绿色盲是吧？红色跟绿色在你眼里没分别？爱情跟亲情也没分别吗？就算是你自己盲，你也不能让全世界跟你一起盲！”

“你摸摸你自己的心，你问问它！杜健生这一年对你做的那些，是不是一个爱你家世地位的男人能做得到的！而你对杜健生，是不是真像你自己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美周将我家的钥匙重重地拍在梳理台上，她气冲冲地离开，牛奶被撞倒，撒了一地。

除了曹爸爸，我可以说没对谁有过亲情。对我感恩的妈妈没有，对我滥赌的爸爸没有，对王芳更不可能有。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曹爸爸，我根本不明白亲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美周会这么说，我一点也不怪她。可能我的行为，在一般人眼里真的很难理解……别人不清楚，我对曹子夜……

我不知道青蛙王子是什么，在我以前的生活环境下，没有人给我讲童话故事。我知道灰姑娘，也不过是因为它普遍到几乎成为所有受穷姑娘的一种信仰。

美周不知道我经历过的事情，杜健生也不知道我说的虫子的意思。可是，他们却习惯性地指责我。就好像，我不知道童话没有教养是多么大逆不道一般。

王芳问我，我的教养是不是跟我的出身一样糟糕。

是的，我的教养确实很糟糕。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教养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说，不知道童话故事你不是也照样长大了的人是有多么残忍。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童话故事，我又是怎么长大的？

我面无表情地拿着抹布去擦牛奶，水滴在地上，激起不大不小的波圈。

转身去丢奶盒，曹子夜站在厨房门口，揉着脑袋说：“早。”

“早。”

看着曹子夜，我瞬间觉得内心涌动着舒适。我想，只要能每天早上做好早餐等曹子夜起床……那要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多么庆幸，我已经长大了。又是多么庆幸，曹俊不是我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