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雯雯没再说话，只是保持着高深的微笑，旋即，似乎有一股隐隐的力量从她身边扩散开去，刘扬能感觉到，但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在地面上，几乎是一瞬之间，突然绽放出了无数的彼岸花。

“九契也是阻止不了我的。”段雯雯说，她抬起脚，地面上的彼岸花颤动了一下，似乎要化作魔爪将她抓住，但是，当她的脚落地的瞬间，那一大片花朵，突然齐齐地飞向空中，漫天殷红的颜色，仿佛染血的蒲公英一般，随风飘逝。

“快跑。”刘扬听见吴远轻声说。

“你跑吧。”刘扬说，他知道段雯雯的空间移动能力，若她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自己根本就跑不了。

吴远没跑，他反而向前了一步，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扩散，但是，下一刻，段雯雯只是轻轻一抬手，吴远的身形，突然就化作一团血雾，洒落在地上，然后，那些漫天飞舞的花朵，像是转进了另一个空间一般，啪地一下就消失了。

段雯雯的脸上竟带有一丝同情，她眼盯着刘扬，嘴上却说道：“吴远啊吴远，从你与九契融为一体的时候起，你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么？”

“这太荒诞了。”刘扬小声说，似乎是自言自语，“我大概……还是在做梦吧……”

“是不是做梦，感受一下真实的痛苦，不就知道了？”段雯雯说着，她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抓，刘扬看见一团鲜红色的物体落在地上，直到体内的异样感传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一坨鲜红色，是他自己的肝脏。段雯雯微笑着说：“空间移动，其实是这样用的。”

他不由得弯下腰，想吐，却吐不出来。他暗暗地对自己的身体使用了时间调节能力，以图减缓身体的衰弱，但却无法使在自己身上流逝的时间完全停止。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撑不了多久。

段雯雯走过来，将手按在刘扬的头上，说道：“软弱，犹豫，过分善良，这些都将成为你的死因。可是这又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呢？若你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人缘不错，生活优渥的人，可惜呀可惜，你要怪，就怪你爹去吧，是他把你生在了刘家。”

刘扬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上，他听见段雯雯的话在他耳边传来：“对了，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刘家的人，无论有没有发生意外，最多都只能活到二十五岁，这是宿命。”

“这个时空的我，似乎比我还要不幸呢。”刘扬苦笑道，“如果能够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时代的你和白启云的不杀之恩。毕竟，他们在那里还算是我的同伴。”

这时似乎有一股什么力量在他体内狠狠地拧了一把，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冲上脑门来，刘扬不由得浑身一窒，随即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痛苦吗？”段雯雯冷笑着说，“真是个不幸的家伙，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会让你解脱。反正，你离二十五岁也没差几年了，不是吗？”

二十五岁……

刘扬记得，父亲死的时候正是二十五岁，而且根据父亲曾经透露出的信息，他的爷爷，大约也是二十多岁的时候死的。他曾记得父亲曾经摸着他的脑袋，说过一句：“真是个不幸的孩子……”

刘扬一低头，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段雯雯冷冷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的你已经没有活路了，让我来终结掉你不幸的人生，不是很好么？”

“不……”

“嗯？”

“确实……我有时候会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刘扬咳了几声，虚弱地说，语气却冷静了下来，“可是，其实……自从那次看到顾灵松的记忆之后，我就明白了，和那些早就成为了牺牲者的人比起来，我的不幸又算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变弱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发出声音，还是仅仅翕动着嘴唇，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以我的实力，早就该死在异能的世界里，可是我没有……我那么多次从死亡的边缘回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竟有人愿意为我付出生命，我竟然总能在危急关头依靠天赋和伙伴扛过去，我哪里……配得上那些……”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不仅身体失去了力气，连思维都变得紊乱，他朝前栽倒下去，口中发出大约是最后的呢喃：

“其实这一天早就该来了，但我……何其幸运。”

他闭上眼睛，以免自己流泪，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他心里的悲怆还是一浪一浪地卷上来。这么死，太不甘心了……我为什么要死在一个我本不该在的地方，而且，还是死在段雯雯的手下呢？

有人托住了他。刘扬的额头感觉到一丝暖和的、柔软的触感，这触感将他正在渐渐消逝的意识突然唤了回来，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着和刘扬的父亲、以及刘扬自己及其相似的脸庞，一瞬间刘扬有些失神，他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那个人拉着刘扬的手，使他站起来。奇怪，伤痛似乎不在了，他很轻松就能站起身来，然后他看见自己的身边站着三个人，每一个，都长得和他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装束略有些不同。他看见跃动的火焰，将他们围绕在里面，却感觉不到炎热。段雯雯在旁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却仿佛成了一尊石膏像一般，一动不动。

“你们……是谁……”刘扬喃喃道。但是他立刻意识到，刚刚拉起他的那个人，他的装束和当初父亲离开时的装束一模一样。刘扬不由得轻声说道：“爸……”

“我们等你很久了。”三人中最沉稳的那人说道，“刘扬，异能界从来不缺少杀伐果决的人，但是，我们要等的，是你。”

“我不明白……”刘扬说，“雯雯说得没错，我软弱、犹豫、善良过头，就算在这里死了，我也不觉得冤枉。”

刘扬的父亲微微低头，用额头抵住刘扬的额头：“你的资历还太浅，所以，我们会用我们微薄的力量，送你回去。”

刘扬瞪大了眼睛，他看见，父亲的手上赫然出现了那把半透明的赤影剑。父亲将剑一竖，突然之间，剑身竟分化为千千万万把剑，每一把剑，都像反光的玻璃一般，倒映出不同世界的影像。随即，他看见其中一把剑朝自己飞来，他只感觉眼前一花，世间的一切都暗了。

“等等！”刘扬大声喊道，“我还是不知道你们是谁！”

然而眼前再次清晰时，那三个人都已经不见了，刘扬发现顾灵松、吴远和文永丰正站在自己身边，这一刻，他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怎么了？”顾灵松说，“刚刚突然失神了。”

“呃，我失神了多久？”刘扬道。

“也就那么五分钟吧。”

“唉，好像做了个白日梦。”刘扬说，“没事。”

“刘扬。”吴远严肃地说道，“如果有什么不对劲……”

“哎呀，真的没事。”刘扬挠挠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那剑柄上。他试着把剑举起来，挥了挥，不过这回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好像只是一个梦而已。

“谢谢了。”刘扬说着，仔细审视了文永丰一番，显然，他看上去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应该不是他搞的鬼。

几人付钱，出了武器行，刘扬抬头看看天空，很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走吧。”他说，“我们回去。”

“你不想在桃花源四处转转吗？”顾灵松说道，“趁着现在世界还算和平。”

“算了吧。”刘扬说，“我怕稍微转一转就不和平了。而且，我们也是时候集合起来，讨论下一步行动了。”

“下一步……”顾灵松耸耸肩说，“按照常规，显然是把桃花源的状况通报给上头的人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关键还是要看你的意思。”顾灵松说，“现在情报掌握在我们手上，就这么乖乖交出去了，未免有点不甘心吧。”

“还是回去了再说吧。”刘扬说着，率先转过前面的拐角，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见前面密密匝匝围了一群人，那个密度，让他一瞬间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一群袭击冬岚的人，不由得心里一紧。但是随即，他意识到这些人的装备并没有那么完善，应该只是城市的底层人物而已。

原来这桃花源，也有这么多小混混么？

刘扬眯起眼睛，想看清楚被围在中间的人是谁，这时旁边的吴远说道：“是白启云。”

白启云？

刘扬想起白启云前不久还受了重伤，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但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瞬间打破了他的担心。因为白启云一闪身，一道蓝色的火焰闪过，瞬间就放倒了一片。

牛逼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牛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