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自己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施知水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那样没心没肺的,自己也是会被情绪压垮的。
旦日清晨,施知水很早下楼来,却没有喝豆浆,也没有看报纸。
现在,一切事情似乎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只有自己所不知道具体身体情况的——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有现在,施知水才感觉到自己是真的与吕玉凤有血缘关系的。只有血缘关系,才会使人将仇恨放下,将过往放下,才会让人不去、不忍去计较。
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父母身体健康更重要了。
施知水没有去医院,而是到了公司。
章柏说他看上去很是憔悴,玩笑问他说:“昨天晚上又快活去了?”
施知水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怼他,将手中的文件夹一合,与他说着工作上的事。
见施知水异常认真,章柏便感受到异常了,于是也不同施知水开玩笑,担心地问他:“施总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施知水也不看他,计划着下午的行程,不答反问:“我会遇到什么事?”
“可是您今天不太正常啊。”章柏说。
“有什么不正常?”施知水问。
“就是……”其实章柏也说不出来哪里不正常,只是一种感觉,于是他说,“感觉。”
“你的感觉。”施知水冷笑一声,“准个屁。”
见施知水还有怼自己的力气,章柏才放宽了几分心,浅笑着挠了挠头。
施知水将一天的工作在七点之前全部完成的,在七点之前不能完成的事情,也全部推到了明天。
章柏虽是疑惑,却没有多问,毕竟施知水也说了,私事。
私事,便是不能随便过问的。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施知水甚至没有吃晚饭,便急冲冲到了医院。
进到病房,看见坐在病床上正与施裴侯谈笑的吕玉凤,觉得她的脸色甚是惨白,在那惨白脸色上的笑容,让人觉得莫名心疼。
心疼,确实是心疼的,施知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一瞬湿润了。
见他来,吕玉凤和施裴侯皆是一惊。
“你怎么来了?”施裴侯从椅子上站起身,依旧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施知水。
而在那严肃的脸上,明显带了惊讶,也带了好些疲惫。
施知水没有回答施裴侯的话,走近吕玉凤的病床边,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任何称呼,就像是在问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施知水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看着吕玉凤,觉得她很是陌生,也觉得她很是遥远。
“就是……”吕玉凤带了浅笑,语气很是柔和,试图安慰满眼通红的施知水。
“你是不是还打算骗我?”施知水微眯了眸子,明显压低了声音,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打算骗我说是高血压?”
闻言,吕玉凤与施裴侯皆是一惊,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无奈,以及像是谎言被拆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所欺骗的人一样。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施知水的声音轻轻的,带了几分质疑,也带了好些难受。
从他的声音便不难听出,他的心里现在是非常难受的。
“我们不是要瞒着你。”施裴侯的语气较以往都更缓和了不少,“我们只是怕你担心,毕竟你工作那么忙……”
“工作很重要?”施知水打断施裴侯的话,看向施裴侯的眼中又多了血丝,“比我妈的命还重要?”
“我的病,已经是没有办法了。”见施知水是在怪施裴侯,吕玉凤自是担心的,于是安慰施知水,“你不要怪你爸爸,说要瞒着你的,是我。”
“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施知水只是不解,于是愤然看着吕玉凤。
吕玉凤知道施知水会生气,但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生气,一时间确实有些被吓住,于是保持了沉默,只是微皱了眉看着施知水。
看着有些害怕的吕玉凤,施知水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强硬了些,于是缓和了语气,对吕玉凤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了”
施知水有些犹豫,却说出了自己的情绪。
而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样的情感,到底是不是担心。
施知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虚伪了,虚伪到明明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感情,却敢直接说了出来。
而他知道,自己这样说了,眼前的人便一定会相信。
施知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自信,只是突然有这样的感觉——他说了,眼前的人就会相信。
施知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自信。
“对不起。”不出施知水所料,吕玉凤明显是相信了,好看的眸中多了泪光,“是我不对,不该让你担心,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该告诉你。”
施知水的心里忽然有了愧疚,却是对自己的所言。
虚伪,虚伪!虚伪,实在是虚伪!真TM太虚伪了!
施知水自己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一通,却抬起头,带了故作轻松的浅笑对吕玉凤说:“没事,是我不该这么激动,明明是我不够关心你,却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实在是……”
很虚伪。
可施知水没有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他知道,他不能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了,只怕,真的,他不会再关心眼前的人了。
人?
施知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配这个字。
还是说,其实这样的自己是很配的?毕竟人,不就是虚伪的生物?
极度虚伪的生物。
施知水在心里做着痛苦的心里斗争,忽然觉得一阵难受。
见他的神情有些难受,吕玉凤却以为是因为自己,于是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安慰施知水,道:“知水,你就不要自责了。”
自责?其实说不自责吧,施知水是有些自责的,但若说有多自责,施知水却也并没有多自责。
毕竟,即使是现在,施知水还是有一种自己在逢场作戏的感觉。
吕玉凤嘱托说不要告诉施望川,说是担心她会动了胎气,施知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