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双目呆直,看着蒋仓囤,就像打量着外星人。
蒋仓囤清一清嗓子,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夫妻生养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日子过得紧巴巴。
有一个早晨,大雾,夫妻俩赶着一辆借来的驴车去集市卖猪仔。
出了村子不久,从路边上蹿出了一头瞎猪,猛劲撞在了驴身上。
驴被惊着了,撒腿狂奔,到了拐弯处,硬是刹不住车了,连人带车掉进了沟里。
看来是天意,驴好好的,人却没了。
这个家庭残缺了,父母没了,留下了两个男孩,哥哥十六,弟弟十四。
大儿子猛一下长大了,他挺起腰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为了能填饱肚子,能让弟弟继续读书,大儿子毅然退学,靠着单薄的身子种地干活,勉强度日。
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哥哥一声不吭,咬牙坚持。
弟弟很懂事,知道哥哥不容易,学习很刻苦,最终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可接下来的负担更重了,弟弟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以及各种日常所需,让他筋疲力尽。
屋漏偏逢阴雨天。
哥哥得了慢性肾炎症,医生告诉他,要想活命,再也不能拼着命着干活了,多休息,增营养。
哥哥没有被病魔打倒,他暗下决心,就算豁上这条命,也得支撑着弟弟把大学读完。
他去找了外地的一个老中医,取了草根药,边治疗边下地干活。
那个年月,想挣点钱不容易。
弟弟大二那年,为了凑足弟弟的学费,哥哥绞尽脑汁,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还有很大的缺口。
情急之下,哥哥突心生邪念,他竟然作出了荒唐的举动,趁着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去撬了供销门市部的门,偷走了当日的货款。
回家之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去了弟弟读书的城市。
他找到弟弟,把钱交给他,说等这些钱花光了的时候,要是没了哥的消息,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就算是去乞讨,也得把大学读完了。
弟弟流泪了,转身去包子铺买了六个包子,送到哥哥手上,转身走了。
哥哥手捧着包子,在后面喊用不着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
回家后不久,一条大狼狗引领着警察找上了门。
他跟警察说钱是我偷的。
警察问钱呢。
他说去城里玩了几天,花光了。
从此,哥哥开始了牢狱生活。
这期间,他没有跟弟弟联系,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写,因为他怕弟弟的同学会从信封上看出啥来。
直到出狱后,才知道弟弟已经顺利毕业,分配到了县里的一个很不错的单位上班,这才踏实下来。
他依然没有去找弟弟,也没有回家,选择了逃避,躲到了几百里之外的一个山沟里,过起了“野人”生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多年后,竟然还有人认出了他。
那天,他去城里卖蘑菇,无意间被一个同村人认了出来,悄悄跟踪到了他的住处。
弟弟得知消息后,开车找了过来。
哥俩抱头痛哭,场面凄惨。
随后,弟弟把他接到了县城,住进了宾馆里。
过了几天,就有人用小车把他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此有了住处,有个收入。
后来,他才从知情人那儿得知,弟弟也因为自己的偷窃行为受到了牵连,不光钱被没收了,还差一点被开除了学籍。
多亏了班上一个女同学帮助了他,因为女同学的爸爸是省里某个单位的领导,这才保住了他的学籍,并从经济上给了他很大的支持。
之后算得上是顺水顺风,顺利毕业,有了工作,还跟那位女同学结了婚。
并且在仕途上也是一路通达,步步高升,一直坐到了县长的位置上。
这让他很欣慰,很满足。
弟弟一次次接他回家,他决然拒绝,说宁死也不登弟弟的家门,他说无颜面对弟妹,更没脸面对孩子。
因为自己是一个盗窃犯!
他恳求弟弟,让他去一个僻静的地方打发余生,不要影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
……
故事讲完了,蒋仓囤泪流满面,呆了好长时间。
马有成喝一口酒,含在嘴里,意味深长地回味着。
王香草禁不住问一声:“那个人是你吗?”
蒋仓囤点了点头。
姚桂花问他:“你后悔自己当初去偷东西吗?”
蒋仓囤摇了摇头。
马有成说:“没啥好后悔的,那也是逼上梁山,人是没被逼到那个份儿,逼急了啥都能干得出来。”
王香草说:“不过吧,这样的哥哥真是个爷们儿。”
“嗯,是啊,是条真汉子!”姚桂花附和道。
蒋仓囤嘴唇紧绷,面部扭曲,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豪放,痛快淋漓,压过了门外唰唰的暴雨声。
三个人呆呆坐着,谁也没有劝他。
哭了一会儿,他好像累了,直接趴在茶几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马有成瞅着蒋仓囤干瘦的背影,说一声这个瘦老头还真是个人物。
王香草跟着说:“是啊,一般人做不到的,他做到了。”
姚桂花说:“他喝醉了,快把他弄床上去吧。”
马有成吩咐道:“你们俩赶紧把他弄床上去。”
王香草埋怨道:“你才是个村长呢,就摆起了官架子,他一个大男人,你让我们咋弄法?”
马有成坏笑着说:“赶紧了,别啰嗦,他可是县长的亲哥哥,伺候好了有好处的!”
说完后,马有成站了起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手电筒,晃晃荡荡出了门。
王香草大声问道:“你去哪儿?”
马有成头也没回,回一声:“去坝上看一看!”
王香草招呼姚桂花一起把蒋仓囤扶到了屋里,安顿到床上。
她让姚桂花在屋里照应着,自己出去看一下马有成。
刚迈出门槛,看到马有成从院子外面走了回来。,
进屋后,他把雨伞放在门后,问王香草:“老蒋呢?”
“睡了。”
“好,这就好,他要是不睡,咱来一趟还有啥意义了。”马有成没头没脑地说道。
他坐到了原来的位子上,对着王香草跟姚桂花说:“你们俩坐到这边来。”
“干嘛?”王香草问。
“喝酒,继续喝!”马有成说着,抓起了酒瓶,斟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