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楚月啼眨眨眼,“你和我?”
“嗯。”帕雅很郑重地说,“小和尚不愿意,但我还是任命他做我的守护骑士了。”
帕雅孩子一样跑到小和尚身后,在他光光的脑袋上摸来摸去:“你别看他闷闷的,其实他可厉害了。修行的是闭口禅,一生只能说一个字,一个字就能打退一万人!只要我们想离开,立刻就能出去。”
“大洪皇朝时期的大决战你知道吧,八十八佛子结成大阵,面对汹汹袭来的魔族大军,齐声呵斥‘退!’打头阵的八万魔族立刻就化成粉了!我家小和尚以后也能这么威风的。”
小和尚被她摸着脑袋,也并不气恼,对着楚月啼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被关了多久了?现在你是本教主兼圣女的人了。等到明天早上,本教主就带你出去。”
“大约关了三天了。”楚月啼想了想,“这里其实还不错。我不想离开。”
“哇,你不会是个多姆龙吧!”帕雅拉着修竹向后走去,离楚月啼远远的。
“多姆龙?”
“是我们的古语。意思是喜欢被虐待的人。”帕雅看着楚月啼的目光怵怵的,好像他全身都是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楚月啼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的月光,许久,他轻轻地说,“这里很像棺材,很适合我这种该死的人。”
地牢里话语声冷了下来。
“噗嗤。”帕雅忽然笑出声,“你刚才看天的样子,好像阿古尔那个老头子啊。他每天晚上坐在树上看星星,就是你这种眼神。”
“占星师啊……”楚月啼沉吟着,“他一定也看出星辰的变化了吧。”
“是啊。”帕雅弹了一下修竹的脑袋,有些默然:“他说什么灾难啊,星星什么的。十几年前就带着徒弟离开扶风树了。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不说这些了。”帕雅摆摆手,“既然你已经是我们伟大的古兰格日的教徒。本圣女就该向你传播教义了!”
“好啊。”楚月啼笑着说。
“嗯……”帕雅想开口,却半天没有说话。
“你不会还没想好吧?”楚月啼哑然失笑。
“谁……谁说的!”帕雅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我只是……我只是忘记了!”
她站起来,在小裙子的口袋里摸索一阵,还真找出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用中原的文字写了些什么。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伟大的古兰格日教派全部由女性组成……不是,男性也可以。在古兰格日的古老传说中,世界是孩子的梦境,如果他醒了,世界就终结了。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古兰格日派出圣女,前往名叫做‘世界之耳’的地方,唱摇篮曲给孩子听,让他安稳睡去。”
她念完了纸上的东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楚月啼:“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神圣?”
“好是很好。”楚月啼点了点头,“只是古老传说这四个字,我想问问你,具体是多久。”
“大概半个月那么久。”帕雅咯咯笑起来,“教派刚刚成立嘛,等一千年以后,我们不就古老了。”
她指了指修竹:“我念这些给他听,他又不说话,我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现在你同意了,我就这么定下来了。”她看着修竹的光脑袋,忽然又有了想法。
“前往世界之耳的圣女,需要一位守护她的骑士。骑士和圣女缔结守护的誓约,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修竹的嘴猛地抽了一下,他看向帕雅,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眼,默默在心中背诵经文。
天色更深的时候,小女孩就熬不住了,靠着修竹沉沉睡去。楚月啼一路飘零,像是游荡的鬼魂,心里早已生不起波澜,可今天,他忽然就动了心了。
心里那团熄灭了一个月的火,不知怎么,就被小女孩热情而天真的话语点燃了。他掏出木刀,借着月光摩挲起花纹。
云龙和燮凤,那是古时候的祝福。
楚月啼沉默了一整晚,看着天边的月色,仿佛一尊石雕像。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山贼就过来了。长刀敲在牢门上,当当当,吵得人心烦意乱。
帕雅还是个孩子,起床气重,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发脾气:“吵什么啊,你们是坏人,又不种地,起那么早干什么!”
山贼给她问得一愣,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还是板着脸说:“快起来,军师和当家的要好好处理你们了。”他用刀尖对着楚月啼,“还有你,你也一起。”
山贼特意给三个人带去了干净的清水和食物。并不是开恩,主要是为了帕雅。二当家亲自吩咐了,要让她干干净净地在军师的眼前出现。
“哼,你们平时就吃这种东西啊。”帕雅苦着眉,艰难地咽下一口稀粥,“你们是不是在粥里面放沙子了,我喉咙都刮破了!”
看守他们的山贼倒还真点了点头:“放了。粮食有限,军师吩咐了,只有在米里面放沙子,才能防止有人偷吃。”
“真是个阴人。损人不利己!”帕雅白了他一眼。
吃过饭,三个人被带入了大堂之中。说是大堂,其实也异常简陋,只是随便从山上砍了木头搭起来,盖着布的大棚子。他们是流寇,搭建华丽也没用,剿匪军一来,他们能跑,寨子跑不了,一把火就被烧精光了。
山贼仍然往前走,似乎大堂还不是最终目的地。他们绕道了后堂,山贼忽然蹲在地上,拉起一个拉环,露出里面向下延伸的台阶。
“怪不得剿匪军找不到人,原来是这样。”楚月啼忽然意识到,这是山贼的真正命门,知道了这地道的三个人,肯定是不能轻易离开了。
待会估计有一场恶战。
台阶长长的,一路向着地下延伸。每走几步,就有一两只挂在墙壁上的火把照明。帕雅觉得很有意思,数着台阶往下跳。
倒是那几个押送他们的山贼紧张兮兮,生怕这几个人闹出什么事来。
“来了。”一道缥缈的声音忽然从地底飘了上来。视线的尽头,一扇门打开,二当家走出门,站在门边等候。
三个人走近的时候,二当家并没有进去,恋恋不舍看了帕雅一眼,突然伸长脖子,用力嗅了一下,这才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那是一个格外空旷的空间,但却只简单摆放了一张硕大的桌子,和五六把椅子。桌子上空空的,只有两三个酒盅酒壶。有两个男人在等待他们了。
“坐。”其中一个消瘦的男人说。他穿着黑色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黄色腰带,一副文士打扮。他的眼窝深陷,嘴唇发青,时不时就要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两声,整个人都颤动起来,像个死而复生的僵尸。
另一个人就比较简单了,纯粹的山贼模样,五大三粗,不修边幅,只是那爆炸一般的肌肉实在令人侧目,显然实力不俗。
“军师?”楚月啼看向瘦弱的男子。
军师却没有理会他,他盯着帕雅的脸庞,黯淡的眼睛也爆发出阵阵光彩。许久,才叹着气说:“美,真是美极了。”
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说:“这是我凭借我的才智,弄来的最得意的宝物,隐州巨贾金不换为她女儿打造的一对凤眼琉璃耳坠,宝物易得,但配得上这宝物的佳人,却一直难觅。”
他站了起来,走到帕雅身边。有小和尚的保护,他不敢前进,只好将那对耳坠推了过去,笑着说:“你戴上试试。”
“哼。”帕雅虽然不喜欢这个鬼一样的男人,但还是接过了耳坠,女孩子嘛,可没有不喜欢这些的。
帕雅戴上耳坠,娇笑着转了一个圈。看在众人眼里,又生出一种别样的味道。
“金不换的女儿金珍儿如今才十六岁,金不换请了三十个顶尖匠人讨论了整整两个月,才讨论出如何不让小姑娘失去少女气息,又能衬出女子艳丽动人的方法。又用了一个月才打造出这对耳饰,准备在女儿生日送上。
我在那一天劫了金珍儿。看见她青春美丽,不可方物。如今你戴上它,却比金珍儿更添了一丝灵动可人。”
军师说到激动处,脸色红润,连连咳嗽。
“肺痨鬼,”帕雅偷偷地说,“还是个色鬼!”
军师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量,她觉得有些恶心,一把摘下了耳坠,砸了过去:“不要你的破东西!”
那耳坠砸偏了,没有砸到军师,反倒砸在了粗壮山贼的脸上。他的额上立刻爆出了一条青筋,怒哼一声,大拳头裹着风,飞了出去。
两个人同时挡住了这一拳。楚月啼和修竹对视一眼,默默收回了手。
“大当家的,息怒。”军师走上前,拍拍大当家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大当家对他很是听话,挑衅地看了一眼修竹,慢悠悠走了回去,坐在椅子上喝闷酒。
军师此刻却有些注意楚月啼了。他本以为那只是随便抓来的一个路人,却没想到楚月啼还有些门道。
“练过武?”军师问。
楚月啼对他笑了笑:“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