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气氛是不寻常的,这一点从刚刚睡醒的众人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们走出帐篷的时候,被霓霞湖的景色惊到立刻没了睡意。
几千多不知名字的花朵在霓霞湖周围盛开,姹紫嫣红,宛如花海。天空中,绯红的烟气已经转为金黄,绚烂夺目。
正当众人留恋美景之时,霓霞湖中轰隆隆巨响伴随着震动,一座直径大约十五丈,高五丈的石台慢慢从水中浮现。水花从石台布满棱角尖刺的侧面落下,水汽蒸腾,有一道彩虹笼罩在石台之上,远远望去,仿佛神明降临。
年龄大的巫民已经跪了下去,跪得同时还拉扯着身边的小辈。响声惊动了还在熟睡的人,他们立刻散了睡意,走出帐篷,也齐刷刷跪了下去。
中原人们也被这神圣的一幕感染,他们虽然不跪,却也心照不宣回到了帐篷,不打扰巫民的参拜。
过了不知多久,那道彩虹慢慢消失了。乞活大长老乞活图雷走上了高台,五十年前他虽然已见过一次神迹,可如今再次见到,依然恍如隔世,心神荡漾。
大长老每登上一级台阶,台阶上就会有花朵盛开。等到他上了高台,身后已是芬芳满眼了。巫民们静静地看着大长老,谁也没有出声。
“大神已降下神迹,为今日的比赛赐下祝福。”乞活图雷忍不住抹了一把泪。他慢慢平复下来,继续说道:“因为本届大蛊会有中原人参加。因此将比赛分为两部分。中原人对阵中原人,巫民对阵巫民。比赛为一对一,三十强的选手通过抽签,决定对手。赢的人可以晋级下一轮。”
“因为中原人有十一人,巫民有十九人。所以两边各有一人在第一轮抽签轮空。”大长老清了清嗓子,最后说道:“规则就是这么多了。一路赢到最后的人,就可以获得大神蛊。获得向大神许愿的机会。各位三十强的选手,努力赢到最后吧!”
几个巫民抱着两个抽签箱摆在了高台之下。左边写着中原,右边用巫民的文字书写。
楚月啼和阿妮互看一眼,走向了各自的抽签箱。
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签了。楚月啼的前面是项空山,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可神色却愈加憔悴,浓重的黑眼圈配合满眼的血丝,显得分外萎靡。
他见到楚月啼,艰难地笑了一下,呼出满嘴酒气。前面的人取了签,项空山上前一步,在抽签箱中随手拿了一张,他看了一眼,将签上的记号展示在楚月啼眼前:
六。
项空山抱着枪,站在一旁,他在等待楚月啼。楚月啼还没有抽,便听到身边传来阵阵的笑声。阿妮兴奋地跳了起来,冲到楚月啼面前挥着她的签,上面写着:
空。
阿妮第一轮轮空了。
“恭喜你了。”楚月啼虽然笑着,但眉头却皱了皱,伸手取了自己的签。
项空山和阿妮一起来看,却看到上面写着:三。
“哼。”项空山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他是真的把你当成对手了哦。”阿妮说。
“应该的。”楚月啼握紧了签,“我也把他当成对手。”
稍微修整片刻,大蛊会的竞技赛,就要开始了。因为中原人比较少,所以将中原人的比试安排在前面,等中原人比完了,才会进行巫民们的比试。
楚月啼抽到的是三,他要和四号签的人比试,他们是第二场。
霓霞湖中又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节节石柱从低到高,由岸边延伸到石台之上,形成了天然的台阶。方木鱼和另一个中原人走了上去。
能走到这一步的,不是强者,就是运气太好。楚月啼先前并未注意到那个中原人,此刻也感到有些惊讶。
台上的两人站定不动,方木鱼微微闭眼,屏息凝神。对面的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沉默,方木鱼忽然幽幽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面人自然不会服气,他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不会杀出重围,站到台上了。他怒道:“还没打过你就知道了,未免太过狂妄了吧!”
他说着,已经冲了上来。手中寒光一闪,三四枚飞刀掷出,原来是个使暗器的高手。
方木鱼没有躲避,他举起了一只拳头,不疾不徐地说道:“武者三气,力气、正气、胆气。你既无正气,又无胆气,只敢抽冷子放冷箭,怎么算得上真正的武者?”
他将手臂微微向后拉扯,手臂上的肌肉绷起,拳劲浓缩,如同满弦的弓,蓄势待发。
“既然不是武者,又怎么能是我的对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四枚飞刀已至眼前,方木鱼拳劲爆发,空气被他一拳打出了风,那些飞刀遇到拳风,竟调转了刀头,冲着主人射去。
方木鱼又是一拳,那些飞刀得了速度加持,快如闪电。中原人没有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猝不及防之下,又连续扔出四只飞刀,精准地击中方木鱼打过来的四只。八只飞刀落地,金铁之声清脆入耳。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放下心来,一只拳头已到眼前。
“砰!”他被一拳砸中面门倒飞出去,跌落霓霞湖中。岸边,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愤然离去。
第一场比试结束地太轻易,方木鱼听见有人窃窃私语,他并不理会,转身沉稳地走下石台。
楚月啼走过他的身边,方木鱼多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他忽然眼前一黑,有一个身穿黑色大氅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方木鱼一惊,竟没有察觉眼前来人。
“请让开。”那人语气还算不错,但话语声中透出来的冷意,却让人遍体生凉。
哪里来的这么一个人?
楚月啼也注意到了他。那个男人带了一顶别致的长舌帽,帽檐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一片晦暗,面容模糊不清。
长老们聚在议事的大帐外,小声议论:“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他?”
“是我们的人。”角落中,忽然传来一声骄傲的喝声。长老们抬眼望去,发现竟然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
“乞存阿嬷!”乞活图雷吓得站了起来。即便他已如此高龄,面对眼前的老妇人仍然像是孩童,毕恭毕敬。
其余长老也都变了脸色。所谓乞存,乃是隐州最古老的部族。是从先祖来到隐州后,第一个建立的部族。乞求生存,这便是隐州的先人们,向大神许出的第一个心愿。
谁也不知道乞存的老阿嬷活了多久,在图雷的记忆中,很小的时候,爷爷便带着他前往乞存部落,觐见乞存阿嬷。
因为地位的特殊,乞存阿嬷也是整个隐州,唯一一个可以走出寨子的大祭司。
乞存阿嬷虽然看似衰老,但步履矫健,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这一次,我们两个大神蛊都要了。”乞存阿嬷瞥了一眼图雷,淡淡地说。
图雷心头一震。他明白乞存阿嬷话语中的意思。往年的大蛊会,乞存部族永远能赢得一枚大神蛊,但他们也只愿赢得一枚大神蛊。
“阿嬷,是出了什么事?部族急需大神蛊?”乞活图雷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您开口,我们十七大寨,三十六小寨都会帮助。”
乞存阿嬷并不多说,只是叹息着看向了天空。明明是白天,阿嬷深邃的目光却好像已经看穿了蓝天,直视宇宙苍穹中的辰星。
她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大灾难要来了。”
神秘人脱下了自己的黑氅,扔向天空。大风吹得大氅猎猎作响,飘向岸边。神秘人转动脖子,看着飞舞的大氅,轻轻拉了拉帽檐,喉咙里闷哼一声。
“昨天我已经见过你的实力了。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说着,主动脱下了帽子。
楚月啼又是一愣,即便是脱下了帽子,他仍然看不清对面人的脸。他的脸好像被一团白色的迷雾掩住了。
“惊讶吗?”神秘人笑了笑,“和你的御术比起来,我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岸边的方木鱼压低了声音,惊呼道:“秘法家!?”
神秘人似是听到了方木鱼的声音,对着他的方向,鞠了一躬。
“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戎国‘青罗’教派的传教士,凤安歌。来到此地,有着不得不胜利的理由。”
凤安歌高高举起双手,天色在那一刻暗云涌动,转眼便黑了下来。突然的黑暗让在场众人惶恐不安,内心压抑。
“改变天气?”楚月啼愕然,很快又恢复如初,“是幻术吧!我不相信真有人可以做到令风云变色。”
“没错。”凤安歌轻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骗不过尊贵的御术士大人。”
他往前他了一步,正色道:“准备好了吗,楚公子?”
楚月啼点头的刹那,四周天旋地转,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崩裂,他向后躲闪,却直接掉进了万丈深渊。空气开始稀薄,无数只红眼的蝙蝠嘶吼着冲过来。
“这是幻相,你骗不了我的。”楚月啼掏出了木刀,并未发动进攻。他严阵以待,知道在幻相之中,凤安歌会发动偷袭。
凤安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在这无底的深渊中不断回响,令人心烦意乱。
“虽是幻术,亦可杀敌。”
蝙蝠冲到了一起,它们被楚月啼的燧火融化了,逐渐变成一滩漆黑的淤泥。风声消失,天地间都安静下来。
楚月啼看向那摊淤泥,突然发现淤泥中爬出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紧接着,阿玛依出现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阿玛依素白的长裙上,忽然变得血红,她的眼睛、鼻子里开始渗血。
“我……我……”楚月啼心中慌乱,他低下头,发现手中的木刀已经插进了阿玛依的胸口。
“我不怪你,孩子。”阿玛依脸庞鲜血如注,但她笑了,露出两排被染红的牙齿。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楚月啼苍白着脸向后退去。他撞到了一具柔软的身躯。
“我不怪你,孩子。”背后的阿玛依伸出冰凉的手臂,温柔地抱住了他。
“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无数个阿玛依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嘈杂纷乱,楚月啼倒在地上,捂住脸哭泣。
“哭什么,站起来!”有一个小小的男孩插着腰站在他面前。
“母亲说过,明明是你比较强,你为什么总是哭!”
“我找不到阿玛依了。”他恍惚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孩子。
“阿玛依、阿玛依。你就知道阿玛依,母亲说了,阿玛依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