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雾灰。墨紫。深蓝。

记忆中的色彩汇成苍穹里的遥远星光，落在她安详的容颜上。她已经很疲惫了，但却还是不想垂下眼帘。

无所不在的时间，产生炫目的光泽。红云漫过干渴的咽喉，迷蒙的灵魂，已准备走入长夜的漫游。微弱的心跳主宰着她的迷幻和忧伤，一切幽秘之境都浓黑可鉴，低沉的温度让她感觉正在滑向无尽深渊。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侧转脸庞，将视线移向古旧的城堡之门。她已是如此虚弱，却还能听见钝弱的钟声和深林中凄婉的夜莺之歌，还能看见，从门外缓步走向她的模糊人影。

他走近了，陌生的脸庞散发着陌生的气息，灰黄的眼眸却在她的注视下蓦然被血色填充。他用指尖蘸起几滴她伤口的血，放在鼻下轻嗅，垂眸深呼吸，皱了皱眉，仿佛在刻意忍耐什么。

“你是谁？”缇雅有气无力地问道。

“布莱恩。”他的声音深沉而有力。

“我不是问你名字……”缇雅说话的时候，视觉开始衰退，她已无法看清男子的样貌。

“噢，我曾经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他明白了缇雅的意思，幽声回应。“现在，我看上去依然是人类，只是，我不再有心跳，不再有体温，不会变老，不会自然死亡，维持我生命的食物，是新鲜的人类血液。”

“恶魔创造的新物种么……”缇雅呢喃自语，苦笑着垂下眼帘。

“人类的确很喜欢称我们为‘恶魔’，但我们倒是更喜欢‘血族’这个名字。”他的语气里充满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血族，呵……”缇雅浅笑呢喃，睁开眼睛时，视线已被迷雾笼罩。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那么，血族，我准许你享用我的血液……多难得的美味佳肴……我可是这座城堡的公主……”

“你的血液很诱人，但其中蕴含的‘光芒’，会伤到我们。何况，你快死了，已经不新鲜了。”他沉声说道。“但或许，我的血可以救你。”

“噢，你们血族都如此……自信么？”缇雅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闭上双眼。“神明都无法拯救我，因为我……根本不想被拯救……”

“没有人不渴望生命，血族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强大——”

“别啰嗦了。”缇雅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将一张浸血的薄纸递给他。“能帮我读这封信么？谁都不会拒绝将死之人的请求，我知道。”

“好吧。”他接过信纸，展开，自己先看了一遍，随即陷入沉默。

“血族？血族你还在吗？”缇雅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紧张地呼唤道，双手在身侧摸索。

“布莱恩。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噢，你还在…….布莱恩。”

“现在，我要开始念信了。你最好别在我阅读的过程中死掉，缇雅。”

“你知道我的——”

“信上写着呢。”

“对啊，我……”缇雅无力地摇头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你，布莱恩。我不会在你阅读的时候死掉，但恐怕会来不及向你致谢，所以——”

“闭上嘴，省点力气吧，安静地听着。”布莱恩打断她的话，沉了口气，开始念信。

“当我书写这些文字之际，缇雅，我不知自己究竟希望你在何时看到它们，完成苍穹密令之前、之后，或者是，永远都不要看到它们。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写信的举动，是否为正确的决定。然而，如果你此刻正在阅读这封信，就证明我的情感最终战胜理智，驱使我将这一切用文字讲述。

若你在完成终极任务之前看到这封信，是否会动摇最初的决心？我无法定论。那是我希望的么？我无法回答。我的渴望如此矛盾而纠结，所以我把它交给冥冥之中的命运，或者说听从神意的指引。于是我相信，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此时此刻，你深爱的人已经远去。

一切源起于一场奇异梦境。我不知是我沉睡的意识不小心闯入，还是被某种外力牵引，我落进迷雾丛林，看到静立在月光之下的瑞米尔和萨麦尔。没错，就是他们。不要惊讶，请继续往下看。

首先，我必须告诉你，‘天启’并非不可阻止，至少对于像萨麦尔这样强大的人，稍微费些心思，就可以破坏神明的‘天启’，即使天界掌控着卡斯诺尔大陆的能量源。

缇雅，在你的记忆里，萨麦尔可曾认输或是退缩？为了理想和自由意志，六翼的光辉使者可以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从天界到地狱，再到卡斯诺尔大陆，无论是怎样艰难绝望的困境，他都不曾认输，不曾退缩，不曾放弃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和信仰。

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呢？温和而从容地在大陆建立起理想中的秩序，让敌人变成朋友，让憎恨化为崇敬，他可以在保护精灵界的同时，破坏‘天启’，继续实践他的理想。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有人说，强大之人往往有致命的弱点，然而，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光辉使者，他会有弱点么？

答案，多数是否定的吧。只是，瑞米尔并不认为如此。他是神之暗影，他可以看见光明中的影，影中的光明。他剥离你体内的黑翼，将其物归原主同时，就已经知晓萨麦尔的弱点。于是，瑞米尔在送你的临别礼物上，刻下印记，从那时起，你的生死即由主神掌控。

没有什么是萨麦尔做不到的，除了拯救你。于是，神明借瑞米尔的声音开出条件——萨麦尔的妥协可以为你换得继续生存的机会。

他接受了。没有丝毫犹豫，萨麦尔接受了神明的契约，同时，他又向主神为包括阿斯蒙德在内的所有鬼王军争取到宝贵的恩赐——牺牲的战士将在艾尔韦斯荒原拥有自己的十字墓碑，活着的堕天使将成为精灵契约者，永远留在卡斯诺尔大陆。

这就是我那天在梦境中看到和听到的故事。我想，一定是瑞米尔将我的意识引入，让我作为旁观者将一切记录，他应是希望你知道，萨麦尔缘何，放弃了他的理想……

缇雅，在你心里，萨麦尔意味着什么，又象征着什么呢……我不能冒然猜测，因为深爱你、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并非只有他。但是缇雅，如果你现在正承受痛苦煎熬，打算放弃生命，请想一想萨麦尔的希望。缇雅，活下去，无论如何，请努力活下去——贝西卜于卡斯诺尔大陆。”

布莱恩深沉的声音逐渐消散，古堡又重回最初的寂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坚定而有力。

“用你的血，救我……”她哽咽低语，泪水悄然滑落。

“你究竟是什么……”读过信之后的血族布莱恩，语气已不像早前那般高傲，而是充满敬畏和困惑。

“我是黄昏的美学，在黑夜里闪着白昼的光……”缇雅呢喃着，缓缓抬起眼帘，她看见深邃的夜空，看见星辰之间，萨麦尔微笑的容颜。

“但愿能成功。”布莱恩轻声说着，用尖牙咬破自己的手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