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的往事中保留着神谕的手迹，我将拥有对你一生最长的思念，飘忽不定的心灵啊，凭着它们延伸出去的轨迹，从碎片中还原。

——《千夜叹息》

缇雅注视着贝西卜沉静的身体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黯然垂泪。

从炼狱里带回的火种已凝成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红色水晶，随着贝西卜肉体的消逝，玲珑剔透的晶石里燃起蓬勃烈焰，只需一句咒语，便可令其燎原。

缇雅握着水晶，静默地站在断壁残垣中，望向漆黑夜空。

“黑暗就在对面，睁开眼睛，它就在视线里，伸出双手，它便缠绕着你的指尖。我们不能推翻它，却可以穿越。”

贝西卜深沉的声音蓦然回荡在她耳边，依然是那般温柔真切。缇雅吸了口气，缓缓垂下眼帘，凝神幽思，似乎还想越过黑暗，看到另一边独自在红色空间中徘徊的贝西卜。

然而，缇雅无法集中精力，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从大陆内部传来，夹杂着些许腥甜的鲜血气息，渗入她的感官。

“梵卓……”缇雅呢喃低语，紧张地睁大眼睛，即刻开启光影传送，融进耀眼白光，疾速前往路利欧特悬山。

卡斯诺尔大陆沉浸在夜色中，闪烁的繁星与缇雅离开时并无不同，但她知道，这已是第二个夜晚，梵卓独自在路利欧特悬山守护着重伤的阿斯蒙德和那些书册，也有一天多的时间了。缇雅明白，即使没有萨麦尔的帮助，维兰和精灵也可以突破魔法阵。

在飞速移动的光晕中，缇雅必须高度集中精神，才能分辨出几乎被精灵能量淹没的梵卓。

坚持住，梵卓……

缇雅在心中默念，继续调高能量，让光影传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路利欧特悬山。

山中战事正热，维兰把梵卓交给他率领的百名精灵战士，自己则四处寻找缇雅的身影和宝贝书册。夹杂在青草间的暗粉色花朵散发着腐朽气味，连续吸几口气，就会让他产生快要晕倒的感觉，无奈之下，维兰只好捂住口鼻，小心慢行。

想必，他那些精兵强将也深受这腐朽花朵的影响而不能发挥真实力量，否则，单凭梵卓一人，不可能支撑这么久。维兰难免纳闷，为什么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缇雅和贝西卜全都不见踪影，让梵卓独自面对手持利刃的精灵战士？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夜空中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白光，强大的能量随风弥散，如此独特而又熟悉的气息，非缇雅莫属。她降落在激战正酣的山间，激动的维兰立刻乘风疾行，冲向不远处的战场。

维兰优雅地从天而降时，喧闹已逝，众人静默地四散而立，寂灭的空气里，只回荡着一声声温柔哀伤的呼唤。

前方交错的人影阻隔了维兰的视线，他看不见缇雅和梵卓，却在举目仰望的瞬间，看到自星空飘落的洁白羽毛。

维兰抬起手，舒展掌心，绽放着幽弱光辉的轻盈羽毛在触到他肌肤的一刻，破碎四散，消隐在夜风中。维兰垂眸沉叹，随即拨开交错而立的精灵战士，走了几步蓦然驻足，犹豫片刻后，缓缓睁开双眼。

鲜红与洁白相融的色彩，永远都是如此炫目，它可以刺痛任何人心中最隐秘的脆弱。维兰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异常憋闷。一时间，他无法言语和行动，只能沉默注视着面前的景象。

缇雅跪坐在地上，臂弯里拥着面色苍白的梵卓。她双手沾满鲜血，维兰知道，这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血液源自于梵卓身后两道无法愈合的深长伤口。而在一旁的花间草丛里，安静地躺着两片巨大洁白的天使之翼，轻盈的羽毛一片一片缓慢上升，在半空中破碎，而每一片羽毛的消散，都预示着支撑梵卓生命能量的流逝。

“喝下去，梵卓……”缇雅潮湿的声音幽幽响起，维兰立即将目光转向她和梵卓。

缇雅划开手腕，用短刀压住伤口，放在梵卓嘴边。

“支撑不了多久的，缇雅……”梵卓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又低沉。

“就算能多延长一秒……求你了，梵卓……喝下去……”缇雅几近哽咽，眼中充满无尽哀伤。

“好吧……”梵卓无奈妥协，捧起她的手腕，让鲜血滴入自己口中。

“谁干的？”维兰转身面向精灵战士，目光凛冽。“我的命令是让你们困住他、抓住他，不是让你们杀了他！”维兰怒声吼道。“是谁的主意？站出来！”

“我。”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队伍里走出，橘色头发艳丽张扬。

“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向我抗议和挑战吗，修安.米里昂？！”维兰瞪着他，指尖在身侧轻微颤抖。

“不。”修安面无表情地回应。“这是我对缇雅.圣.里格的复仇，同时，也是我对菲希尔的献礼。”

维兰一时难语，皱紧眉头，眼中显出几分困惑。

“缇雅.圣.里格让我失去了最爱的女人，让我变成如今的样子，所以，我也会给予她同等的痛苦，杀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然而，这个坏天使却也是菲希尔真正的爱，他应该去陪伴菲希尔。没错，我已为此准备多时，如何终结一个失去炽天使能量的——”

修安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侧身倒在地上。

“混蛋……满嘴胡言乱语……”维兰低声骂着，感到拳头上传来的轻微痛楚。“他并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维兰盯着修安沉声道，旋即转身望向缇雅。

或许是缇雅强大的血液起到一定效用，梵卓羽翼消散的速度逐渐减缓。缇雅让他平躺在草地上，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衣服，起身迎上维兰忧郁的目光。

“可以帮我照看他一会儿么？我很快就回来。”缇雅语气温和，水蓝色的双眸却蒙着一层寒霜，淡然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有些冰冷。

维兰难免困惑，但并未拒绝或是发出疑问，只是沉默点头。缇雅浅笑垂眸，如幻影般消失。维兰静立片刻，望着躺在地上的梵卓，突然想和他说几句话，谁知刚走到他身边，缇雅又如幻影般重现。

“果然很快……”维兰有些意外地感慨道，望着缇雅清冷的容颜笑了笑，目光随即下移，落在她臂弯中熠熠生辉的一摞书册上。

维兰立刻露出欣慰笑容，抬起双手伸向他的“无价之宝”。缇雅捧着书册，踮起脚尖轻盈地转了一圈，与维兰拉开距离。

“缇雅？”维兰凝眉低吟，神情困惑地望着她，很快又展露微笑。“如果你打算欣赏，我没有意见。”

缇雅浅笑不语，左手捧书，右手持红色水晶，将其按在顶端的书页上。

“如果我打算毁灭它们呢？”缇雅幽声轻语，垂眸念了一句咒语，红色水晶瞬间化为烈焰，将所有书册淹没。随即，缇雅将沉浸在地狱之火中的书册抛向天空，又高声喊出一句魔咒，书册变成火球自半空落在维兰和她之间，遂凝成一条火龙，将缇雅和梵卓围在魔法圈中。

维兰盯着火焰屏障中的缇雅，久久不能言语。

刚才发生了什么？缇雅用魔法烈焰焚烧了卡斯诺尔大陆的无价之宝，彻底毁灭了他和萨麦尔耗费心血的成果。为什么？是失去梵卓的愤怒所致么？或许，梵卓真的是缇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维兰有些混乱，他无法理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思绪，亦不能穿过这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只能沉默地望着缇雅缓步走到梵卓身边，跪坐于地，再次将气息微弱的天使抱进怀里。他们似乎在低声交谈，但维兰无法听清，只能看见两人悲伤的容颜和目光中的诀别之情。

“我们做到了，梵卓……”缇雅轻抚他的脸庞，泪水悄然滑落。

“贝西卜呢？”梵卓紧握她的手，声音微弱。

“噢，他现在可是炼狱之王，好着呢！”缇雅已经听不出自己是哭是笑了。

“对不起，缇雅，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梵卓柔声低语，墨紫色的眼眸映出她沾满泪水的容颜。

“我不会原谅你。”她呢喃着，搂紧他越来越冷的身体。

“荣幸之至。”梵卓笑语，以指尖拭去她脸庞的泪水。

“感觉太糟了。”缇雅痛苦地垂下眼帘，指尖快要陷进他肩膀的血肉里。“失去、诀别……我不能……”

“你必须适应，缇雅。”他抚摸着她的脸庞幽声道。“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失去’和‘诀别’之后的生命，即使在最终时刻——”

“不……”缇雅摇头垂泪，沉声打断他的话。“别对我说出这样的期待和请求，我不会答应……”

“缇雅……”他哀伤呼唤，无力地垂下手臂。

“梵卓……”她泣不成声，俯身亲吻他柔软的嘴唇。“我们很快会再见，梵卓。”

“多希望重逢的时刻再遥远一些……”梵卓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一些光点自他体内散发，缓缓上升。

缇雅松开手臂，摘下一朵“卡斯诺尔”，放进他掌心。

“我做到了，缇雅，那个誓言……”梵卓握住暗粉色的花朵，微笑轻语。

缇雅点点头，脸上挂着泪水，唇边漾起浅笑。

“所以，尽情地嘲笑我吧，梵卓。”她说完，缓缓垂下眼帘，抬起双手，安静感受漂浮在空气中的温柔光点，那是梵卓的灵魂，是他永恒执着的爱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