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已升起，我像是领悟到了微妙的魔法。我看见了诱惑，像你的轻吻般降临前额。我还是要走，带上对你容颜的记忆，沉入迷雾。

——《千夜叹息》

为战争而感到无比兴奋的恶魔军并不知道消息已不胫而走，他们认为，今夜将会是一场成功的偷袭，缇雅用狩猎之弓突破魔法阵和结界，率领他们冲进北方大陆，将那些毫无防备的精灵战士打得落花流水，彻底攻占精灵最后的领地。

森莫最先察觉到异样。他向缇雅询问贝西卜、阿斯蒙德和梵卓的去向，他很好奇，为什么那三位本应在队伍中的引领者，此刻不见踪影，而缇雅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缺席，并用一个粗糙的理由敷衍了他的问题。

“等等。”森莫沉声道，同时扬起手，示意恶魔军停止前行。

“森莫？”缇雅驻足回眸，目光清冷，语气平静但十分严肃。

“前面是什么？”森莫盯着人影交叠的北境边界，紧张地皱起眉。

缇雅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遥望，浓烈的能量气息随风飘来，向四方弥散。她垂眸凝神，很快便感应到遮挡北境的魔法阵和结界正逐渐消除，精灵战士和堕天使保持着最佳状态，守候在边界，严阵以待。

“我们的敌人。”缇雅幽声回应，继续迈步前行。

“等等！”森莫再次喊住她，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抗拒的情绪。

“萨麦尔由我来对付。放心，我不会让他在瞬间把你们毁灭。至于剩下的精灵和堕天使，加起来也不过是你们的半数——”

“他们的实力可不止我们的一倍。”森莫打断缇雅的话，走到她身旁，目光和语气都异常阴冷。“如果是偷袭，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早有准备，而且，十分充足。”森莫停顿片刻，神情越发沉郁。“继续前行，等于自杀。”

缇雅盯着他，微蹙秀眉。的确，在她身后这个庞大的群体中，并非所有恶魔都是仅凭本能欲望牵引的低级生命体，还有少数几个像森莫一样拥有智慧的高等级恶魔，他们思路清晰，可以用完整的意识控制本能，分析现状，做出合适的选择和决定。

现在，缇雅不会如最初般埋怨路西菲尔送给她这样一支华而不实的恶魔军，她要感谢魔王陛下，没有派来更多和森莫同等级的恶魔。他们虽然能力强大，但却因接近人类的情感和思维而拥有独立意志，难以引领，准确地说，是难以利用。

“森莫。”缇雅声音清冷地唤出他的名字，水蓝色的眸子里泛起朦胧白光。“你可以选择违背我的命令，离开队伍，当然，我会杀掉每一个临阵脱逃的战士。”

森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色阴沉。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他露出苦涩的笑容，叹息垂眸，轻声低语：“即使拥有独立的思维和意识，也无法逃脱被利用的命运。如此，还不如停留在刚成为恶魔的时候，想不起过去，看不到未来，沉浸在本能的欲望中，只是鲜血、灵魂和杀戮就能满足身心的空虚……”

缇雅听清了他音量微弱的自述，突然感到一阵酸楚。面对这样的森莫，她似乎不忍继续前行。

“请告诉我，缇雅公主……”森莫凝望她，目光变得哀伤而柔静。“我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

“是的，你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任何生命的消逝都拥有独特的意义。虽然很多时候，前进和后退的结果完全相同，但过程的差异——”缇雅没有继续言语，她从森莫的眼中看到了释然的情感。

森莫浅笑着点点头，缓步走回队伍，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缇雅舒了口气，率领恶魔军继续行进，在距离精灵战士百米的地方停下。此刻，星辰已布满夜空，卡斯诺尔大陆沐浴着亘古不变的繁星之光，绽放出梦幻的色彩。

精灵战士感到有些奇怪，决战时刻，为什么率领恶魔军的只有缇雅一人，鬼王和梵卓难道已经在魔法阵和结界消散的时刻悄然进入北境？维兰也有同样的担心，他侧目望向萨麦尔，眼中凝聚着几分困惑。

萨麦尔微笑着摇摇头，举目远眺。

“恶魔公主认为，她独自率领恶魔军就能获胜，于是，她把鬼王、梵卓和阿斯蒙德留在路利欧特悬山。我能感应到他们的能量气息。”萨麦尔语气沉稳地回应，神情淡然从容。“我会全力与缇雅周旋，剩下的交给你们。维兰，带领精灵战士们享受真正酣畅淋漓的战斗，为卡斯诺尔赢得一场荣耀的胜利吧。”

萨麦尔说完，姿态优雅地升入半空，黑衣金发随风飘摇，凛冽而炫目。缇雅若不去“迎接”他，六翼的光辉使者将会在顷刻间毁灭所有恶魔。

“森莫，谢谢。”缇雅浅笑低吟，回眸看了看森莫和其余几位和他同等级的恶魔，继而身姿轻盈地升入半空，缓步走向萨麦尔，将地面上逐渐升起的嘈杂声屏蔽在听觉之外。

“我们最好不要这样傻站着，即使你现在觉得如释重负。”萨麦尔微笑道，向她抬起双臂。“来吧，象征性的，心不在焉地打一场。”

缇雅接受了他的建议，以长刀形态的狩猎之弓为武器，向萨麦尔发动进攻。萨麦尔幻影般地避开袭来的利刃，绕到她身后，深沉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

“你认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他抛给她一个不算艰难的问题。

“或许，很快。”她并未仔细思考，脱口而出。

“是你低估了恶魔军，还是高看了精灵战士呢？让我告诉你，这场战斗将在明夜此时，正式结束。”萨麦尔纠正她错误的判断，随即释放出他的新魔法，浓烈光束从他指尖迸发，冲向缇雅。

“怎么可能？”缇雅凝眉反问，敏捷地躲过能量光束。“即使恶魔军坚持到天明，也无法熬过白昼，他们痛恨阳光，在白昼，他们会变得非常虚弱而无法保持战斗力——”

“经历这个疯狂的夜晚，获得鲜美血肉和灵魂的恶魔能够存活至白昼，他们会逃往地下巢穴，他们认为那附近仍有魔法阵的守护，但实际上，你已经消弭了入口和附近的屏障，所以，被恶魔改造的客莱族地下世界将成为第二战场，因为我告诉维兰.卡斯诺尔，一定要乘胜追击，赶尽杀绝，而他，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最近，他总是爽快地赞同我的计划和观点，没有任何异议。从某种程度而言，维兰.卡斯诺尔开始对我产生依赖，当柏莎将决战的消息告诉他时，他首先找到了我。”

萨麦尔一边悠然试验他的新魔法，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计划和分析，他最后几句话让缇雅瞬间乱了思绪，以至于未能及时抵御奔腾而来的能量光束，不幸中招，摇摇晃晃地坠落。但很快，她又被萨麦尔拦腰截住，抱回远离地面战场的半空中。

“如此热烈的战斗。”萨麦尔俯视下方激战的恶魔和精灵，声音平稳地感慨道。“不知会有多少精灵成为卡斯诺尔之战的英烈，长眠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

缇雅跳出萨麦尔的怀抱，虽然能量受损，但依然可以努力站稳，待急促的气息渐归平缓后，便顺着他的目光俯瞰地面。

精灵战士并未如她所料，在开局时占据绝对优势，倒是团结的恶魔军，释放出强大的能量，让精灵战士显得有些被动。

“‘自愈’和‘再生’是路西菲尔送给地狱最完美的礼物。”萨麦尔微笑沉吟，深蓝的眸子里映出大地的光影。“可是，精灵就没这么幸运了。到明夜战斗结束时，预计精灵战士的伤亡将在百名以上，除非你现在向我认输，让我去拯救他们，结束这场战斗，很快……”

萨麦尔声音渐弱，凝望缇雅的目光里蕴含着几许期待。

“不。”缇雅摇摇头，神情哀伤地垂下眼帘。

“战争破解诅咒，战争带来胜利与和平，同样，战争也会成为如星辰般亘古不变的梦魇，存留在生者的记忆中。他们无法忘记，更不会原谅挑起战争的人，永远。”萨麦尔侧目望向她，眼中升起迷蒙雾气。

“噢，萨麦尔，事已至此，你认为我还奢望得到任何人的理解和原谅么？”缇雅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泪光闪烁，情绪有些激动。

“缇雅——”

“别说了！”她气息急促，厉声呼喊着，持刀砍向静立的萨麦尔。

他并未躲闪，任长刀砍进肩膀。温热的鲜血喷洒在缇雅额头和脸颊上，她颤抖地吸了口气，狩猎之弓瞬间化为短刀，消隐在她掌心里。

“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萨麦尔神情淡然，平静地望着她。“将风末刺进我的心脏，彻底终结我，完成苍穹密令。来吧，我不会抵抗。”

缇雅眼圈红润，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举动。

“你的迟疑不仅源于无法忽视的情感，还有恐惧。你很害怕，你亲手终结我的事实将成为如星辰般亘古不变的梦魇，无论之后你去往何处，都将缠绕着你，带给你疯狂的痛苦，永远。”萨麦尔平稳的语气无法隐藏他波动的情感。

“是啊，我很害怕……”缇雅呢喃着，指尖攀上他的脸颊。“所以，我会陪着你，永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