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掩映之中，我穿越而来，融合着芳草的香，鲜果的甜。微火之后，灰烬的黑色开始传播战时的秘闻。

——《千年叹息》

萨麦尔离开之后，寒冷又钻入骨髓。缇雅环抱自己的手臂，缓缓呼出一口如烟雾般朦胧的气。

她回味着他临走前的话语，微笑垂眸。旋即，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悠然渐近。

“不冷么？”她柔声问道，并未转身。

“这样，是否暖和一些了？”他停下来，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单薄清瘦的身体上。

“还是这么温柔体贴呢。谢谢，琉卡。”她回眸微笑，继而又将目光转回萨麦尔离开的方向。

“你们已经感应到我的气息，却都没有在意——”

“你应该知道真相。”缇雅柔声打断他的话，缓缓转身，望向他清亮的眼眸。“我记得，你向我承诺，会忠于维兰，待在他身边，做我的敌人，做我的朋友。我应该告诉你一切，在元素精灵王毁灭之前就告诉你……”

“虽然很多事实都在我意料之中，但是，还有一些——”琉卡欲言又止，自嘲地笑了笑，垂下眼帘又抬起。“你不会放弃责任，对么？”

缇雅望着他，神色平静，没有立刻回答。

琉卡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我并非质疑——”

“可你正在质疑。”缇雅不动声色地反驳，目光沉如深潭。

“如果你的情感和责任还在同一轨道，我不会担心。”琉卡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他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指尖险些刺破她柔嫩的肌肤。

“啊，你是说萨麦尔。”缇雅神情十分坦然，平静又清冷。“没错，我因情感而错失杀他的机会。但是琉卡，我还记着呢，使命、责任。”

“风末……还可以使用几次？”他幽声问，缓缓松了手。

“瑞米尔只给我一次犹豫的机会。”缇雅浅笑回应，握住腕上冰凉的圆环。“不能再失误了……”她呢喃自语，叹息着垂下眼帘。

“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萨麦尔已经知道世上还有一柄利刃可以终结他的生命，他会针对‘风末’寻求解决办法，时刻充满戒备与警惕——”琉卡没再说下去，眼中充满忧虑。

“我明白。”缇雅轻叹道，目光幽幽地飘向北境，凝神感应远方的能量气息。“萨麦尔已经带着堕天使去支援精灵战士了……好迅速。”

“说到底，这只是你和他的战争，我们永远都处于被动之中。”琉卡皱起眉，随着她的视线眺望远方。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承诺。我对维兰说，我会为他而战。没错，这是我和萨麦尔的战争，这同样也是维兰的战争，是卡斯诺尔之战。”缇雅的语气有些激动，脸颊微微泛红。

“或许，萨麦尔能够创造更好的未来。他更聪明，更强大，富有理想主义的坚定与执着，但是，他不属于这里。卡斯诺尔大陆是精灵的家园，不是入侵者实现理想的土地，即使他更适合成为王者……”缇雅停顿片刻，仰望夜空，神情哀伤地垂下眼帘。

琉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凝望她柔美的侧脸。

“萨麦尔已转变策略，与你们保持同一阵线，将所有敌意转向我和恶魔军。接下来，在你们和堕天使共同对抗我的过程中，萨麦尔会用计谋和他的魅力征服精灵，让你们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缇雅语气严肃地说着，目光落在琉卡脸上。

“他已经征服了很多人。”琉卡无奈地叹息道，眼中却闪现出几分敬慕之情。“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他说，你已经完成反叛，化解了战神诅咒，未来，无论谁登上唯一王座，卡斯诺尔大陆都将享有长久的和平与安宁。”

缇雅注视着琉卡，垂眸苦笑。

“你担心我会放弃责任，自己却动摇了——”

“不，我……”琉卡否定她的判断，却说不出合适的理由。

“你动摇了。”她再次肯定地说道。

琉卡在缇雅严肃的目光中陷入沉默，颔首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有一天，当维兰也开始迷茫，萨麦尔就赢了。”缇雅幽声说着，裹紧身上的披风。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琉卡的神情有些茫然，目光里流淌着几分无助和期待。

“我选择坚守责任，你们更没有理由放弃。相信维兰，相信精灵，这是你们的家园，无论何时，都不能拱手相让。”缇雅语气坚定，充满鼓励。

缇雅顿了片刻，专注地凝视琉卡的双眸，直到他眼中的迷雾消散，重新凝聚起希望的光芒。

“琉卡，如今，你的视线已清晰，我亦可明确相告，恶魔军还会伺机进攻，直到他们全军覆没。至于萨麦尔，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会用计谋和魅力征服精灵大陆，萨麦尔和堕天使会成为你们的朋友，没有任何精灵有理由和能力杀他，只有我能终结他的生命，而我保证，我能做到——那么，你认为，你们该怎么办？”缇雅说着，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琉卡迟疑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缇雅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我与萨麦尔对战时，并未全神贯注。于是，不经意间，我看到聚集在悬山下观战的精灵，那其中有修安.米里昂的身影。我蓦然想起，他应是在北境巡守。因好奇和大意，精灵军的副统帅擅离职守，为此，他必须受到相应的惩罚。

随即，我通过意识魔法向贝西卜传令，命恶魔军倾巢出动，进攻北境。至于穿越结界和魔法阵的方法，在我用狩猎之弓突破一次后，就已获得其中奥义。贝西卜也非等闲之辈，一些口诀和咒语，说过一遍，他便可掌握。

所以，如果维兰依然铭记自己归一称王的理想，他会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整合光之一族。然而，这个过程不会太顺利，需要你的支持和引导，同时也必须警惕萨麦尔可能会采取的其他行动。”

“我明白。”琉卡沉声回应，情绪有些低落。“到最后，会死很多人吧……”他呢喃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战争中，伤亡不可避免。我已经尽力减少对精灵的伤害，但往往，事难遂愿。我需要恶魔军来充当战争的棋子，可却不能完全掌控他们。若非贝西卜以鬼王的声望和威严来替我管理这些恶魔，情况会比现在更糟。不过，话说回来，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换来仇恨与愤怒，只有如此，我才算以‘以反叛之躯化作梦魇里的星辰，平息神明之怒’，才能以反叛者的身份去承接所有的忧怨和愤怒。”

缇雅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微笑着垂下眼帘

“这不公平……”琉卡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当时——”

“不要回头。”缇雅打断他的话，脱下披风，搭在他肩上。“我们都在命运里，唯有接受或反叛。”

琉卡沉默无言，目光湿润地望着她。

“去吧，到维兰身边，给予他最坚实的支持和帮助。我已经让贝西卜率领恶魔军撤退，现在，北境附近一片狼藉……”缇雅遥望远方，声音渐弱。

“多保重。”琉卡温柔低语，系好披风的带子，转身前行。

“等等。”缇雅突然轻声叫住他，语气有几分犹豫。

“怎么了，缇雅？”琉卡回身相望。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另一件事。”缇雅说完，停顿片刻，继续道：“鬼王军西征失败后，贝西卜本打算返回地狱，但他最终决定留在大陆，你是否知晓这其中缘由？”

“我听维兰说起过，关于精灵王复苏伊莎蕾斯的承诺。西尔芙答应让贝西卜的爱人重生，条件是，他必须留在大陆，协助精灵。”琉卡平静回答。

“那是一个谎言。”缇雅叹息着，将整个事件，以及她利用柏莎伪装伊莎，获取贝西卜信任和协助的经过，和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的确很久没见到柏莎。那么，目前知道苍穹密令真相的还包括梵卓、贝西卜和柏莎。缇雅，你难道不担心，贝西卜会识破柏莎的伪装，或者，柏莎背叛你……等等，你说柏莎的躯体已经毁灭，那她现在——”

“对不起，琉卡，我用了海琳芮的身体，我只能……”缇雅没再说下去，目光里充满歉疚之意。

琉卡仿佛瞬间被寒冰冻住，神情僵硬。

“我别无选择，琉卡——”

“没关系。”他突然吸了口气，沉声打断她的话。“海琳芮的灵魂早已陨灭，她的身体能保存在契约之殿，已属意外。那不是我的私有品，用吧……”他皱起眉，神情哀伤地垂下眼帘。

缇雅望着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幽叹道：“真让人羡慕。”

琉卡听到缇雅的感慨，不由地抬起头，眼中显出些许困惑。

“能够至始至终地深爱一个人，即使她已陨灭，你心里依然只有她，你的爱，永远只为她而呼吸。你是如此，贝西卜亦是这样……”缇雅说着，眼圈渐渐红润。

“不。”琉卡轻声道。“她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海琳芮的一生只有我，而我在生命结束前，或许，还会爱上别人。但这并不能否定我对海琳芮的爱。”

他停顿片刻，见缇雅没有回应，便继续道：“再深厚的爱，都经不起误解的肆虐和命运的摧残。当你靠近时，他刻意逃避，当他走近时，你又必须远离。永远都在一步之遥，注定无法身心相融——但是，这并不能否定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美好……”

琉卡动情地说着，目光也变得潮湿而晶莹。

“所以，缇雅，不要感到委屈，在爱中，失去亦是得到。当然，也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我一直，非常敬佩你。”他说完，露出一丝忧伤又充满希望的笑容，缓缓转身。

“请放心，我们不会放弃。”琉卡坚定地说着，轻盈跃入幽暗深沉的夜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