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已经垂临，冬天已经开出了花朵。白天离去的冰凌鸟蜷曲着身体，如同我和你，可以在阳光下长眠。我们的爱，越来越谦卑。

——《卡斯诺尔的诗人》

当黄昏降临时，卡斯诺尔大陆的能量流动已经越来越快了。北方的天空出现了几颗色泽清浅的星辰，仿佛预示新生降临。而这一切，也意味着严肃战争将很快拉开序幕。

“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缇雅呢喃自语，举目望向薄雾中的卡斯诺尔悬山。这一夜一昼，他们经历了身心的痛苦折磨，还有彻底的绝望。她离开后，萨麦尔又是如何“照顾”那些精灵的呢……

“如果担心，就去看一看。”梵卓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面颊脖颈。

缇雅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侧向身旁的贝西卜，低声道：“鬼王，你怎么看？目前的局势，和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一直以来，卡斯诺尔的居民都相信元素精灵王是维持大陆元素平衡的存在，没有精灵王，大陆和精灵都将不复存在。但如今，他们在元素精灵王陨灭后活了下来了，他们首先会置疑，置疑圣月的拥有者，置疑自己，甚至怀疑整个卡斯诺尔大陆。”贝西卜沉声道，向前走了两步，俯身摘下脚边的一朵白色小花，放在唇边轻嗅。

“我们可以试着分析一下，精灵会出现的动向以及萨麦尔应对的措施。战争的成败并不在于战斗能力的强弱，而是敌我双方谁更能提前预知对方的计划和行动，先发制人。在人类世界，一些经典战役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贝西卜说着，侧身望向梵卓。

“梵卓，你善于做战斗力的分析和对比，说说你对大陆目前势力的总结吧。”贝西卜的话将缇雅期待的目光也引向了梵卓。

“维兰手下的一千五百名精灵战士，暗夜族和已‘归一’的赤焰和水泽精灵占总数三分之二，剩下的是自由散漫、不积极参加训练的光之一族的战士。其中，暗夜族的魔法最强大，亦有最厉害的剑士；赤焰族的魔法和剑术逊于暗夜精灵，但战斗力的持久度无人能比；水泽精灵依然担任‘医疗’的角色，光之一族的魔法师和剑士不多，但却拥有最顶尖的结界师，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梵卓顿了一下，继续道：“这是精灵方现有的实力。先假设我们不存在，如果维兰.卡斯诺尔率领他的一千五百名战士，与萨麦尔和他的七名堕天使正面交锋——你们认为，胜利的，会是哪一方？”

缇雅非常严肃地盯着梵卓，但很快，她摇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我都能想象到最后的景象……”她说着，逐渐止住了笑，目光清冷地望向北方的大陆。

“被鲜血染红的战场上，所有精灵和堕天使都倒下了，只有他……”缇雅的声音越来越小。

“萨麦尔仅以自己和七名堕天使的力量就可将精灵全军覆灭，他的战士也会阵亡，但他会活下来——我可以如此描述你的结论么，缇雅？”梵卓望向她，目光温柔。

缇雅垂眸颔首。梵卓又将目光转向贝西卜，示意该他回答了。贝西卜没有说话，看了看梵卓，又凝望缇雅，点了点头。

“再做个对比。如果卡斯诺尔的一千五百名战士和我们，由缇雅率领的恶魔军正面交锋，不要考虑真实目的，单就从实力来讲，结果——”梵卓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掠过缇雅和贝西卜。

“胜利。”

“失败。”

缇雅和贝西卜异口同声地说出答案，但内容完全相反，从他们对望彼此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两人的主语是相同的。

“缇雅，你认为精灵会胜利的原因是——”梵卓顿了一下，还未等她回应，便继续：“你认为路西菲尔给你的几千魔兵都是杂粹，这样的对手，精灵战士甚至可以在零伤亡的状态下以一敌百，然后再集中所有力量想尽各种办法对付你、我、贝西卜、阿斯塔罗和阿斯蒙德，而我们，也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输给精灵，输给，维兰.卡斯诺尔。所以，目前，从实力上来说，你认为我们是大陆三方中最弱的，对么？”

缇雅望着梵卓，以沉默表示认同。他说的没错，这是她的想法。

“那么，贝西卜，你认为精灵会失败的原因呢？”梵卓专注地凝望鬼王，这一次，他没有替人作答，只是安静聆听。

“这些恶魔的战斗力不强，是事实，毋庸置疑。若是和普通精灵单独对战的话，也只有像森莫那种级别的恶魔有获胜的可能。若和稍微厉害些的精灵单挑，也只有森莫级别以上的恶魔能为自己争取到存活的机会。你们也看到了，路西菲尔派来的这支恶魔军里，和森莫同级别的恶魔不足二十名，所以，从实力来将，这几千恶魔，根本不是精灵战士的对手。”

贝西卜语气沉稳，眉宇间依然罩着他那一贯的忧郁。

“但缇雅，你仔细想想，玛门入侵艾尔韦斯荒原时，带了不足千名恶魔。一个在地狱七君里排名靠后的堕天使，几百只低等级的恶魔，就搅得卡斯诺尔大陆翻天覆地，一队一队的精灵战士冲进荒原，都没能将其击退。当然，那时精灵战士缺乏对战恶魔的经验，会有些吃亏，但这不是关键。恶魔虽然实力不济，但时刻被欲望驱使，他们的前身是人类，懂得复杂的情感和心理，他们幽深的双眸可以看清精灵的弱点，恶魔为了获取甜美佳肴可以团结起来设置陷阱，声东击西，扬长避短，将弱势转化为优势——而这些，就是精灵最缺乏的，就是他们失败的关键。”

“不愧是鬼王。对恶魔了解的很深刻。”梵卓接着贝西卜的话说道。“鬼王认为精灵拥有强劲的战斗实力，但缺乏协作能力，自由主义泛滥，战斗意识不强，容易内部分裂，而缇雅公主的三千恶魔军可在鬼王的管理率领下变废为宝，所向披靡。但事实是，按照缇雅的意愿，鬼王需要将这群原本就是恶魔的废物变得更加愚蠢和无用。”梵卓一本正经的表情和故作夸张的语气让缇雅不由地笑出声。

梵卓也与贝西卜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我们能想到的，萨麦尔也能想到吧。实力的对比、分析，谁能坐上卡斯诺尔唯一的王座……他知道你发动战争的目的，但他从未放弃自己的理想。如果我是他，会怎么做呢……”梵卓呢喃着，陷入深思。

“他已经让大陆与我彻底对立了。接下来，他会将大陆能量的复原归功于自己，有毒的光辉使者，将以盟友的立场站在精灵方，为了理想，他会放低姿态，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理念输入精灵的意志。太可怕了……这场战争究竟会成就谁……”缇雅说着，闭目凝眉，显出充满忧虑的神色。

“那我们就努力破坏他的计划。”梵卓轻抚她额前的发丝，温柔地望着她。“你不知道，维兰有多痛恨萨麦尔么？”

“维兰讨厌萨麦尔，并不影响卡斯诺尔的民众知道真相后对萨麦尔的态度。我甚至不敢确定，如果萨麦尔迷惑了越来越多的精灵，维兰是否会因痛恨萨麦尔导致失去民心——”

“那我们就想办法，趁早杀了他。”梵卓打断她的话，随手握住她的手腕，碰到了“风末”冰冷的身体。“呵,原来你一直带着它，是你抢过来的？萨麦尔没有把它夺回去？”

梵卓似乎对它很感兴趣，托起缇雅的手腕，仔细查看它洁净光滑的表面。

缇雅茫然的视线落在梵卓挺拔的鼻梁上，有些恍惚。她想起瑞米尔临走前的那番话，而梵卓之前的话也夹杂其中。

想办法趁早杀了他……只有风末可以完成……两次机会……

“缇雅？”梵卓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轻声呼唤。“怎么了？”

“没、没事。”缇雅垂眸回应，缩回手，指尖摩挲着圆环。

“去看看吧。我和贝西卜陪着你。别担心。”梵卓柔声说着，握住她的手。他总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给她传递一些力量。

“好吧。”缇雅轻叹道，望着西斜落日，和两位同伴前往大陆北方。

元素精灵王毁灭当夜，所有散居的精灵全部集中到北部大陆。曾经，他们为了躲避萨麦尔，被迫迁移北方，接受圣月的庇护。彼时，卡斯诺尔诅咒尚未解除，封印隔绝了日月星辰，一片漆黑，精灵们在恐惧和压抑中期待着光明雨露。如今，再没封印阻隔大陆任何一个角落，神明领地，艾尔韦斯荒原，都与精灵家园融为一体了。

缇雅从半空俯瞰，契约之山下没有人影，而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竟也没有半个人影。

“太奇怪了……”缇雅呢喃着，停在半空中。“我下去看看，你俩在这里等着。如果出了什么状况，见机行事。”她嘱咐道，迎风下降，突然间一束光柱从地面升起，她躲闪不及，即刻被吞没。

“缇雅！”梵卓呼喊着，还未等有所行动，就和贝西卜被一阵强风包裹，风中仿佛有片片利刃，切割着他们的身体，血花四溅。

贝西卜立即发送冥煜，然而能量却被强风吸收。

“快用‘红翼’!”梵卓大声提醒道。贝西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圣剑能够抵御任何魔法，遂展开红翼，挥舞长剑，抵挡住风刃的进攻。

狂烈的风逐渐变弱，它释放出强大的压力，迫使梵卓和贝西卜从半空降落。闭合的风柱从上方散开，两人抬头仰望，星空格外清晰。

旋绕在两人周围的风也散去了，他们面前立着一位银发飘扬的精灵，雾灰色的眼眸里杀气凛冽，在他身后，是近千名身姿挺拔的精灵战士。而在他身侧不远处，则是被萨麦尔和七位堕天使包围的缇雅.圣.里格。

缇雅望向梵卓和贝西卜，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又晚了一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