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生命中破晓的金色微光，你是云端上的新月之梦。你是诗人笔下的彩虹，从我忘却出生的日子里，显现出来。

——《千夜叹息》

“重归完整。第一份临别赠礼。”缇雅一句一顿，机械地重复着瑞米尔话语，眼神迷茫又困惑。

瑞米尔并未回应，只是垂眸微笑，沉静又淡然。

缇雅看出他不会主动给予解答，于是，她开始自行探查。凝神，冥想，随息。用意识感受血液里流动的能量。

创世神的力量似乎消失了，但千人灵魂还在，只是出奇地安静，天使契约者的光芒也极为柔和，它们融在强劲的恶魔之血里，匀速而平缓地流向她的胸膛中央，继而又涌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递坚定的信念和沉稳的力量。

她沉入更深的意识，周围的一切消隐了。风声鸟啼逐渐远去，她听见节奏鲜明而有力的声音，仿若清晰的鼓点，在耳畔回荡。

那是久违的心跳之声。不像天使与恶魔那般沉寂无音，不似精灵那样微弱而缓慢，这是属于人类的心跳之声，咚咚、咚咚，蕴含着生命的喜悦。

缇雅第一次受伤并运用自愈能力时，她的心跳就逐渐微弱，直到彻底释放莉莉丝的血液力量之后，她的黑暗之心彻底停止跳动。再后来，玛尔斯捏碎了她的心脏，到如今，她都快忘记“有心”是怎样一种感觉，何况这久违的心跳……

她离开深沉的意识，目光在暖风中轻微颤抖。瑞米尔优雅的姿态映入眼帘，凝聚着她最柔软的情感。

缇雅终于明白瑞米尔向她展示那段历史的用意。他是莉莉丝的创造者，赐予夜之魔女蕴含黑暗能量的心脏与血液，同样，他也能让失去黑暗之心的缇雅.圣.里格回归完整，临别之际，赠礼于她。

“我不能创造出完全一样的东西，所以，你的心，不是复制品。”瑞米尔浅笑低语，微风吹起他的头发，竟似黑色烟丝轻盈舞动，梦幻灵动。

“它是属于你的独特之物，吸纳了天使的光、人类的魂，融合了恶魔之血和你坚韧清醒的意识。它会让你拥有最丰富的情感、最沉稳的理智，你可以绽放光明的力量，也可自如运用黑暗的魔法。我唯一拿走的，是创世神的力量。它是意外的恩赐和考验，现在，它听到主人的召唤，该回归了。缇雅，用全新的姿态迎接你的战争吧。”

瑞米尔说完，握住她的手腕，目光里含着温柔笑意。

“还有一个礼物。”他沉吟着，掌心散发出洁净白光，环绕她纤细的手腕，缓缓凝成一只雾灰色的圆环。

“芒焰……”缇雅讶异低呼，指尖轻触它温热的身体。

“我更喜欢‘风末’这个名字。”瑞米尔浅笑道。“你只有两次机会唤醒并使用它。”

“两次……”缇雅抚摸着手环，难免困惑。

“我改造了风末。现在，它只有一种力量，或者说，只剩一项用途。”瑞米尔幽声解释。

“是什么？”缇雅不由地感到一丝紧张。

“终结萨麦尔。”他神态温和，但语气却添了几分冰冷。

缇雅目光坦然，没有鲜明的情绪表露，但实际上，她只是用沉稳的理智掩饰住了内心的波动。

“伴随元素精灵王的陨灭，经由历代精灵王特制、可斩杀任何恶魔的金色利刃将失去能量。维兰.卡斯诺尔无法用它终结作为天使恶魔共生体的萨麦尔。所以——”瑞米尔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继续道：“不想问我，为什么只留给你两次机会么？”

缇雅凝望他，微笑着摇摇头。“谢谢你，瑞米尔。他能死在我手中，是最好的结局。”她轻声回应。

“战争可以改变的东西很多，包括身在其中之人的自由意志。不要过于乐观。”瑞米尔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下来啊。”她翘起嘴角，撒娇似地对他说着，但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会努力和他同归于尽。我要死在卡斯诺尔大陆，望着天空，闭上眼睛。”

缇雅注视着瑞米尔温柔的脸庞，重新展露温暖笑容，掌心摩挲着沉睡的风末。

“有一次机会是留给我的，对么？”她轻叹道。“我早已决定舍弃生命。你了解我的愿望，你知道我不会成为魔王的仆人，因为大陆不会原谅我——”

“关于结局的预想，皆是虚妄。”瑞米尔打断她的话，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幽声道：“未来，在命运里，我们看不清命运，却身在其中。对任何事都不要过早下结论，切记。”

缇雅望着他缓缓垂下眼帘，唇边挂着清浅笑意。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微笑道：“我记住了。”

瑞米尔严肃的神情也回归之前温柔，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抬手轻拍她的头顶，目光沉静。

“还有礼物么？”她颇为认真地问道，未等他回应，又笑着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瑞米尔笑而不语，闭目凝神，抬起眼帘时，深邃的目光越过缇雅肩膀，望向她身后。

缇雅随之回眸，原来是米凯尔正从契约之殿门外缓步走来，优雅的姿态隐约流露出几分疲惫。天使长轻松穿过仍笼罩契约之殿的神明封印，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

“终于完成了……该走的都可以走了……”米凯尔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目光落在瑞米尔俊美的容颜上。

“完成了？你的意思是——”缇雅话未说完，米凯尔就上前拥抱瑞米尔，如此情境下，她只好暂时保持沉默。不过两个紧密相拥的男人也不说话，都是低垂眼帘，似乎处于一种无声胜有声的状态。

“不会再见面了吧……就这样离开，去永恒中享受自由和安宁……”米凯尔终于开口说话，但听起来竟像是心含埋怨的孩子，呢喃着诉说不愿分别的忧伤。

瑞米尔垂眸浅笑，没有回应，依然沉默。

“不去和他道别么？”米凯尔语气沉重，缓缓松开紧拥他的手臂。

“无论身在何方，我们都在彼此心中。世间有一些联系，永远不会断裂。即使形式上分离，精神和意识依然融合相依。”瑞米尔说完，悠然地望向缇雅，目光里包含深意。

缇雅垂眸轻叹，眼角闪着晶莹的光。“永别了，瑞米尔。”她有些哽咽，但脸上依然漾着浅笑。

“永别了，缇雅。”他温柔的声音散入风中，仿若芬芳花瓣从半空降落，轻抚她的脸颊。

缇雅迎着暖风，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就只有米凯尔的身影了。

“世间有一些联系，永远不会断裂……”缇雅复述着瑞米尔的话，几滴泪珠消散在清凉的风中。

“给你，我的临别赠礼。好好保存，要像爱护生命一样珍藏啊！”米凯尔故作夸张地说着，把一本书塞进她手里。

“瑞米尔手记？”缇雅握着曾经深读又亲手还给瑞米尔的诗集，惊讶地望向米凯尔。

“瑞米尔刚才离开前留给我的。其实我不应该把它送给你，但我也没有什么可当做临别赠礼。”米凯尔斜睨着她，表现出很不舍的样子，顿了片刻继续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要——”

“送给我吧。”缇雅将书抱进怀里，微笑垂眸。但很快，她敛起笑容，皱着眉睁开眼睛。“你的临别赠礼？对了，你刚才说，终于完成了，难道元素精灵王已经——”

“就是今晚。”米凯尔也变得严肃起来，侧目望向寂静的契约之殿。由于神明封印的阻隔，缇雅完全感应不到内部的能量流动。

“没准备好么？”米凯尔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些许忧虑。

“不……只是，有些突然……”缇雅低声回应，叹了口气，露出清浅笑容。“我做到了。你已经看到全新的缇雅.圣.里格，今晚，还会有一场精彩的表演。”

“可惜，我无缘见证。”米凯尔惋惜地说着，指尖轻抚她的脸颊。

“什么？你——”缇雅抬头望着他，一时语塞。

“今夜，大陆和天界能量联通的时候，四位‘元素’天使必须在位，与主神一起完成能量转移。所以，我们必须提前回去进行准备，争取在最短的世间内完成转移。因为在元素精灵王毁灭直至天界彻底掌控大陆能量的这段时间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米凯尔神色严肃，眼中凝聚着忧虑。

“瑞米尔说大陆会陷入混乱，精灵的能量发生紊乱，会遭遇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

“这是相对正常的状况。”米凯尔打断她的话，表情依然沉重。“或许，还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但无论如何，从今晚起，你必须面对残酷的世界。现在，未来。过程，结局。”

“我明白。”缇雅低声回应，蓦然看见云朵上闪亮的光芒。是拉结尔和加百列，他们听到天使长的召唤，来与她道别。

“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缇雅浅笑轻语，目光温柔地望着三位美丽的天使。“像梦境一样……我们还会再见面么？”她说着，含泪垂眸。

“不。”米凯尔平静的声音转瞬消逝在风中。

“好残酷的回答。”缇雅微笑着抬起眼帘，望向消失在云端的光芒。“是啊，你才不会和路西菲尔争呢。我知道，世间有一些联系，永远不会断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