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一样的无声无息，像影一样遥远。今夜，我注定不能前来爱你，所以我无法爱你，所以，我垂在树梢失散于云端。今夜，我是云絮和锁链间的影，终于离开了你。

——《瑞米尔手记》

“他们……他们开始结晶了……”缇雅盯着一半腿部已变成幽暗水晶的元素精灵王，低声呢喃。

“从现在起直到他们完全结晶，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如果有外力助推，可适量缩减时间。”米凯尔说明着。

“外力？”

“我必须待在契约之殿，帮助元素精灵王尽快结晶。”

“这就是毁灭元素精灵王的过程？一代精灵王结晶后，新的灵体会在结晶中诞生——难道这个说法也是假的？”缇雅困惑地望向他。

“每代元素精灵王存活的时间，并不由他们自己决定。主神会根据卡斯诺尔大陆的实际情况，决定每代精灵王何时退位。元素精灵王完全结晶后，他们晶体里蕴含的元素能量达到顶峰，不需任何外力介入，便会诞生新的元素精灵王，继承前任记忆中关键有效的部分，开始他们的使命。”米凯尔解释道。

“所以？”缇雅继续将疑惑的目光抛向他。

“想要让元素精灵王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他们完全结晶的时候，用狩猎之弓驱除晶体内的元素能量，继而将风、火、水、地四大元素合并，由天界掌控。”米凯尔回望她，微笑低语。

“狩猎之弓？”缇雅没想到，狩猎之弓竟会和毁灭元素精灵王联系在一起。

“元素精灵王结晶当夜，契约之殿的能量中心将于天界相连，站在卡斯诺尔大陆任何一个角落，你都能看到艾茵莫卡悬山通向夜空的光柱，还有被幽暗光晕包裹的元素晶体。然后，开启狩猎之弓，用四支月光箭分别射中晶体——”米凯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缇雅已经领会要义。

“于是，我摧毁元素精灵王的举动将会被所有人看到？”缇雅垂眸叹息。

“这是发动战争的契机，或者说，以此开启你反叛之战的序幕。”米凯尔目光清澈而坚定。

“听起来真是‘振奋人心’呢。”缇雅摇头苦笑。“如此，精灵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么？”

“如果我说不会，你相信吗？”米凯尔望着她，略带调侃的语气说明了一切。“他们会亲眼看到元素精灵王的消逝，在那个瞬间，他们会认为精灵族即将陨灭，但实际却没有——”

“他们不知自己能够继续存活的原因，会将所有的疑惑推向你和我。”缇雅接着米凯尔的话说道。

“是‘你’，没有‘我’。”他认真强调着。“完成元素能量的合并转接之后，我将立即返回天界。卡斯诺尔大陆，就暂时交给你了。”

“那瑞米尔呢？亚纳尔？”缇雅有些哭笑不得。

“是否愿意跟我回天界，取决于他们的个人意愿。”米凯尔答道。

“你不担心我改变主意，帮助瑞米尔完成他的愿望？”缇雅盯着米凯尔，似乎在故意为难他。

“尽管瑞米尔魅力十足，尤其是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几乎可以迷惑人心。不过我想，既然你早已选定立场，一定深知抉择错误的后果。虽然我这段时间都无法伴你左右，但缇雅，相信自己，你也有足够的魅力可以说服他。比起杀了瑞米尔，你难道不希望天界能多一些像我这样可爱的天使，变得更有‘人情味’么？”米凯尔说着，露出一副顾影自怜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有些“可爱”，虽然缇雅觉得这个词很难和世人心中威严的天使长联系起来。

缇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笑又笑不出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她需要米凯尔指引方向，而米凯尔正准备回复时，契约之殿突然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怎么回事？”缇雅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呵，还真让人意外啊，瑞米尔。”米凯尔望向大门，面露微笑地感慨道。

“他来了？”缇雅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她什么都感应不到。

“温柔低调的瑞米尔竟也有如此愤怒的时候——呵，我差点忘了，他已被人界浸染太久。”米凯尔若有所思地说道。

“愤怒？他在哪里？在做什么？”缇雅接二连三地蹦出几个问题。

“瑞米尔正准备突破主神的封印，进入艾茵莫卡悬山。他不会轻易放弃你，不过，我本以为他的方式会更温和一些。”米凯尔敛起笑容，目光变得严肃。

“他会成功吗？瑞米尔的能量，究竟有多大？即使距离再近，我都无法从他身上感应到任何气息，但是你却可以——”缇雅预言又止，困惑地望向米凯尔。

“他像影一样无声无息，像影一样遥远。他如鬼魅，如幽灵，常常不知所踪。但无论他身在何处，我都是他的孩子，我们身上流淌着彼此的气息，拥有永远无法阻隔、无法切断的联系。”米凯尔的表达有几分诗意，缇雅竟听得入了迷。

“瑞米尔是强大的。虽然他能够时刻完美地消隐自己的气息，虽然他承受了太多人世悲苦，总能写出那些酸溜溜的诗句，但这些并不能证明他没有冷酷与强硬的一面。如果一定要比较，那么，你可以认为他的能力仅在主神之下。”米凯尔补充回答道。

“所以，瑞米尔无法突破主神的封印。”缇雅望着契约之殿的门，世界于她而言，依然寂静。

“如果瑞米尔继续努力，或许，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了。”米凯尔回眸凝望她清秀的脸庞，微笑道：“所以，走出这扇门，去面对忧郁的瑞米尔，去为焦急的维兰.卡斯诺尔答疑解惑了。去吧，缇雅，你知道该怎么做。”

“走出这扇门……就这样……”缇雅呢喃低语，目光犹豫。

“为了保险起见，暂时把狩猎之弓留在这里，待元素精灵王完全结晶时，我会带你回来。”米凯尔说着，向她伸出手。

缇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手，光芒绽放又瞬间消散，精致的短刀落入米凯尔掌心。

“如此，你就可以大胆靠近瑞米尔，和他建立‘深厚’的友情，无需担心被他迷惑，不经意间取出狩猎之弓帮助他实现愿望。如今，你已正式加入苍穹密令，你的声音可以代表我，加百列和拉结尔也会理解，并接受你的指令。”米凯尔笑吟吟地握住短刀，另一手自然轻柔地握住她的脖颈。

“你还有时间去整理思绪，为这场属于你的战争做一些计划和准备，我希望、不，我相信，我们再次重逢时，你会更加——”米凯尔没有继续言语，似乎想把答案留到再见之际。他温柔地笑着，缓缓松开手，转身消隐在幽暗如梦境般的光辉中。

契约之殿的大门蓦然开启，缇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她闭上眼睛，沉在风中，直到脚尖又触到柔软的泥土。

“缇雅！”

是维兰的声音。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十分亲切。还有琉卡、梵卓、鬼王三人、加百列、拉结尔……萨麦尔……萨麦尔的气息并不在附近。

“唯有死亡能阻止萨麦尔的理想。”

米凯尔的声音突然回荡在缇雅耳边，她迅速睁开眼睛，星辰在夜空流动，各种闪亮鲜艳的色彩映入视线，唯独没有她最希望看到的那张容颜。

缇雅调整情绪，目光沉静地掠过众人的脸庞。他们的神态宣告着对事实的一知半解，他们分散立于瑞米尔身后、身旁，齐刷刷地望向翩然降临的缇雅。

大家都知道，她已接受米凯尔的邀请，加入苍穹密令。米凯尔让她独自面对真相之外的众人，让她代表天使长的声音，却没有告诉她具体详细的做法。他相信她，更相信真相的力量。

缇雅回忆着米凯尔优雅的姿态，轻盈地向前走了两步。

“据各位所知，我已接受天使长米凯尔的邀请，正式加入苍穹密令。”缇雅用了一个很正式的开场白。“如今，米凯尔在契约之殿守护元素精灵王，我的声音，就是他的声音。”

缇雅顿了片刻，继续道：“由于状况有变，神谕临时更改，撤销炽天使亚纳尔的清除令，给予亚纳尔自由选择的权利，留在大陆，或者回归天界，由他自己决定。”

“这真是不可思议。”加百列神情冰冷，对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我要回去了！”他愤然转身，展开翅膀就要飞走。

“等等，加百列！”拉结尔一把揪住他的翅膀，转而望向缇雅，目光很快从凌厉转为温和。“对于我和加百列，神谕里，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缇雅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并未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瞬间的慌张。

“自由。你们可以选择立即返回天界，或是，留在这里，等待你们伟大的天使长。毕竟，苍穹密令的关键内容还未完成。”缇雅的表现越来越从容了。

加百列收起羽翼，和拉结尔对望一眼，继而同时将目光投向瑞米尔。他们不认识瑞米尔，而从神明领地到契约之山的途中，两人也很难有机会和他交流，但通过之前瑞米尔和米凯尔的对持，聪明的天使战士很快猜到苍穹密令的关键内容应与这个毫无气息的黑发男子有关。至于他的身份——能够将隐身的米凯尔逼出原型，足以证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瑞米尔。”缇雅呼唤着，缓步走到他面前，仰望他沉静的容颜。“原谅我。为了亚纳尔和卡斯诺尔大陆，我不能，帮助你实现心愿。而我更无法用自己的双手，终结你的生命。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你承受痛苦，直到你觉得轻松一些，再回到他身边。”

“是这样。”瑞米尔微垂眼帘，像一尊静止的雕像。

缇雅盯着他的脸庞，突然想到，米凯尔可以感应到瑞米尔，那么，瑞米尔呢？他一定也可以感应到米凯尔，感应到契约之殿正在结晶的元素精灵王，他或许——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瑞米尔美妙的声音打断缇雅的思绪，目光温柔。“让我想想，再来告诉你。”

瑞米尔说完，便如幻影般消散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