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之下的旋律，攀越了以荒漠耸立的群山，抵达我心悦已久的那座城池。那是我第一次造访伟大的孤寂。

———《千夜叹息》

缇雅不清楚自己和米凯尔在契约之殿待了多久，艾茵莫卡悬山已被天界掌控，主神的能量将其笼罩，只有通过米凯尔才能进入。

因此，缇雅体会不到时间的流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亦感应不出其他人的能量。四周非常安静，火之精灵王受伤后退回能量中心休养，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和米凯尔。

缇雅不知外面情况如何，或许大家都聚集在悬山这下，翘首企盼她的回归。但此刻，缇雅顾不得思考太多，米凯尔即将为她揭开苍穹密令的最终谜底。

他说她猜对了一点，是什么？修正，还是毁灭重构？

米凯尔缓步走向她，深沉的声音悠然响起。

“清除亚纳尔，只是密令的一个掩饰。我们宣称‘清除’，目的是为了激发亚纳尔的最大斗志，延长战斗时间，并引导你参与其中。但实际上，主神又怎会舍得他的孩子，哪怕亚纳尔已经叛离天界。”

“你们打算带他回去？”缇雅一脸严肃地问道。

“最后的选择权，在亚纳尔自己手中。”米凯尔语气诚恳。

“那我体内的契约者力量？”缇雅说着，指尖不由地攀上心口。

“在你大肆运用天使契约者的力量消灭妖魔时，它们已经与你的身体、恶魔之血、创世神的能量产生紧密关联，一旦抽走，你将迅速退化，这一点，瑞米尔已经证实过了。当然，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我看到萨麦尔黯然落泪的样子。无论是谁，都不希望你现在就死掉。”米凯尔笑吟吟地望着她。

“真荣幸。”缇雅自嘲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瑞米尔带回天界’，也是苍穹密令的掩饰之一，对么？”

“并非如此。瑞米尔是苍穹密令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尽最大努力劝说他回归天界。自从人界诞生以后，瑞米尔隐匿踪迹在世间漫游，主神几次邀请他回家，都被拒绝。

但主神不会强迫自己挚爱的兄弟，予他以自由，直到瑞米尔开始渴求死亡，主神才不得不极力采取阻止的手段。”米凯尔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只有狩猎之弓可以让他获得永久的安息，所以他来到卡斯诺尔大陆……”缇雅呢喃着，在米凯尔清澈的眸子里寻找答案。

米凯尔点点头，继续道：“主神不愿失去他挚爱的兄弟，瑞米尔不愿让主神和天界承受他的痛苦，改变局势的关键就落在你手中。”

“我想知道，主神和天界，是否能承受瑞米尔的痛苦？主神渴望瑞米尔回到他身边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缇雅语气严肃地问道。

“记住，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瑞米尔，主神仍是掌控天地的主人；承接了瑞米尔的痛苦，结果亦然。一切的决定只取之于立场的选择。主神渴望瑞米尔回归的目的，是为了与他合作重整天界的秩序，但这并非苍穹密令的关键。”米凯尔望着缇雅，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那么，苍穹密令的关键是？”缇雅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米凯尔微笑轻语。

“我？”缇雅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突然加速。

“毁灭及重建卡斯诺尔大陆的任务，由你来完成。”米凯尔敛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认真。

“我不明白……”缇雅蹑喏着，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解开战神诅咒唯一的办法——”

“不！”缇雅大声呼喊，眼中泪光闪闪。

米凯尔走到她面前，掌心轻抚她的长发。“你曾对玛尔斯说，我们都在命运里，没有后悔的资格，唯有承受或者反叛。”

“我不想放弃……”她哽咽道。

“一次、只有这一次，接受吧。”米凯尔说着，缓缓将她搂进怀里。缇雅贴在他的胸膛上，似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的心跳……”缇雅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我和路西菲尔的心，和人类并无差别。我们本身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样强大，主神庇护着我，而黑暗王朝保护着他。”米凯尔目光中涌动着平静的温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心跳……真让人怀念……”缇雅呢喃着，再次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主神希望的未来、卡斯诺尔大陆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自由、平等、安宁，精灵们充满着正向、美好的情感，居住在没有纷扰的理想国？”

米凯尔听完缇雅的话，浅笑轻叹，温柔地将她推开，转身走向元素精灵王的坐席，并选择其中之一，姿态优雅地坐下来。

“第一，毁灭元素精灵王。”米凯尔竖起食指，神态认真严肃。

“什么？！”缇雅怀疑自己听错了。“毁灭元素精灵王，大陆整个精灵族都将覆灭，如果主神打算用这种方式——”

“听我说完。”米凯尔声音低沉地打断她的话。“还记得元素精灵王诞生的本源么？主神将四位天使与元素能量相连，大陆的能量中心接受天界的控制和保护，只要天界的能量正常运转，即使元素精灵王受到伤害、甚至消亡，天界都可以维护大陆元素平衡，保证精灵族的存活。”

“所以，你用剑刺伤沙拉曼德，并不会对精灵造成影响……这么说，元素精灵王只是有名无实的存在？”缇雅万分惊讶。

“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联通天界和大陆能量中心的介质，平常他们去修行，只是回到能量中心去聆听主神的教诲。主神之所以在大陆设置四个元素精灵王，并让精灵相信它们维持着大陆的元素平衡，既是大陆的守护者，又是精灵必须全力守护的高级灵体，归根结底，是希望卡斯诺尔大陆成为自由平等的理想世界。”米凯尔继续解释。

“但是现在，一切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我依旧不明白，修正卡斯诺尔大陆，为何要从毁灭元素精灵王开始？”缇雅困惑地望着他。

“我问你，维兰.卡斯诺尔的理想是什么？”米凯尔说着，站起来，缓步走到台阶边缘。

“成为精灵界、成为卡斯诺尔大陆真正的王。”虽然话题突然转换，缇雅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维兰的理想。

“那么，就让他实现理想，让这里的四个座位合为一体，让契约之殿成为他的宫殿，让维兰.卡斯诺尔成为唯一的精灵王！”米凯尔的声音铿锵有力，反复回荡在空旷的殿堂里。

缇雅望着他，沉默良久，直到眼中翻腾的光芒逐渐平息，才轻声叹了口气。

“第二步的计划，是什么？”她神色分外平静，这样的坦然，倒让米凯尔觉得有些意外，他盯着缇雅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回答她的问题了。

“战争。”米凯尔的答案简洁明了。

“我明白了。战争，由我发起的战争。理由呢？战争需要口号和理由，总不能说是为了让维兰成为卡斯诺尔大陆唯一的精灵王而向他挑战，不是么？”缇雅斜睨着米凯尔。

“侵略，拓展领地。”

“那是萨麦尔的理想。”

“你需要军队。谁能与你并肩作战？”

“这么做，是让我帮助萨麦尔实现他的理想，而不是让维兰成为精灵王！”

“你是对精灵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缇雅，不要忘记，萨麦尔已经为你流泪了。”

缇雅在米凯尔的话语中陷入沉默，她望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人失去生命，精灵、恶魔。”她的声音轻微颤抖。

“这是变革必须付出的代价。”米凯尔的声音冷静而理智。

“而我，将作为一个邪恶的反叛者活在谎言中。”缇雅目光苦涩。

“待尘埃落定，世人将为你的反叛唱一首颂歌。”

“所以，我注定无法逃脱‘壮烈’牺牲的命运？”

“你将回到我最初的承诺。”米凯尔说完，展露温暖笑颜。

缇雅呆呆地望着他，思维产生短暂停滞。最初的承诺……米凯尔最初的……承诺……

“净化。人类。”米凯尔提示道。

“原来你还记得。”缇雅摇头苦笑。“但如今，我的情况不同于之前，你应该清楚。”

“我不敢肯定，最后是否能让你的身体完好无损，但你可以相信主神的力量，相信他能够保存你的意识和至今为止所有的记忆。即使这副躯壳毁坏，缇雅.圣.里格也可以借体重生，在一个平凡的人类体内，开始崭新的命运。”米凯尔言辞恳切。

“那么，萨麦尔呢？”缇雅底气微弱。

“唯有死亡才能阻止他的理想。”米凯尔的声音变得冷漠，冷漠之中又流露着些许忧伤。

“为什么不现在解决？杀了我、杀了萨麦尔，如此，瑞米尔将再没有任何机会死于狩猎之弓，由天界来修正卡斯诺尔大陆，毁灭元素精灵王，将四个王座合为一体，让暗夜王子成为唯一的精灵王！为什么一定要发动战争，为什么！”缇雅突然变得格外激动，她竭力冲米凯尔发泄压抑的情绪。

“唯有经过战争和鲜血的洗礼，卡斯诺尔大陆才会迎来新的秩序。或许不再是自由平等的理想世界，但会获得长久的安宁。你不是对维兰说，要为他而战么？你要去兑现承诺啊。

如果你试图逃避，战神玛尔斯的诅咒将永无休止，精灵界将陷入水深火热的纷争，外敌入侵，内乱频发，即使主神，亦无能为力。他不会再采取强硬手段，彻底毁灭精灵族，毕竟这也是他深爱的子民。

主神只能远远地在天界观望，看着精灵们在纷飞战火中经历死亡和痛苦的折磨，看着他们逐步失去美好的品质，看着这片净土在岁月里走向堕落。就像如今的人界，人类彼此残杀、争权夺利、破坏自然，你希望卡斯诺尔大陆有一天也变成那样么？”

米凯尔说着，缓步走到缇雅面前，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我知道，你早已选定立场。”他垂眸轻语，身后的王座缓缓消隐，呈现在缇雅眼中的，是四位正在幽暗光芒中逐渐结晶的元素精灵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