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光阴的轮转中退回到我身旁。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互相凝视过了，你的眸子如星辰般明亮，像是复述着亘古不变的真理。

——《千夜叹息》

任何拥有强大力量的种族，天使、精灵、恶魔以及类似逆灵法师的异能人类，想要通过修炼获得更高的造诣，最基本的条件是提升自己的感应力。

这并不是指要去读取他人的心绪和思想、准确地判断对方的真实身份，或是能够清晰感应到远距离的力量分布和详细状况，若真能如此，那便是神，或是近乎神明的存在。

一般来说，力量拥有者在面对他人时，能够做到准确感应对方体内能量气息的流动，由此判断对方的战斗模式，就已经相当不错。如果能通过感应提前预知对方准备发动怎样的进攻，或是打算如何防御，那便可以称其为顶级战士了。

感应力是一切修炼的基础，无论是剑术亦或魔法，都以此为依托，如果失去对能量流动的感应力，即使对魔法奥义掌握的多深刻，都无法发挥它的威力；至于剑术，虽然还可以向往常一样挥剑，但剑法会变得凌乱，在与其他力量拥有者的对战中，十有八九会败下阵来。

缇雅自从来到卡斯诺尔大陆，就在学习如何感应能量的流动。随着她恶魔之血能量的解放，她自身的感应力逐步提升。在缇雅获得神明力量之前，萨麦尔是她见过感应力最强的人。

萨麦尔不仅具备顶级战士的感应力，而且将其发展提升至近乎神明的存在，除了不能读取他人的思绪外，他基本可以做到仅凭对能量的流动，就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以及清晰感应到远距离的力量分布情况。

缇雅亦曾拥有那样令人迷恋和向往的感应力，甚至超越萨麦尔，在其之上又获得了在远距离感应他人情绪波动，在近距离读取他人思想心声的能力。

这是创世神送给她的财富，缇雅本认为那是永恒的存在，她热爱并珍惜这份让自己感到强大和安全的力量，但如今，她已经完全失去。

缇雅顾不得追溯力量消逝的源头，因为就在刚才，她发觉自己竟感觉不到身边人的能量流动，哪怕距离如此之近，维兰、琉卡和萨麦尔于她而言，就像是死气沉沉的雕像；而半空中正散发着强大能量的天使和恶魔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些拿着长剑对战的普通人类。

如今，缇雅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体内流动的、愈渐微弱的能量。

于是，缇雅无奈地宣告自己正在退化，她知道感应力的丧失意味着什么，很快，她将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她将成为力量拥有者当中的盲人和聋哑人，空具一身融合神明与恶魔的能量，却无法使用。

缇雅望向萨麦尔，目光闪动着无助。而今，她要怎样去帮助精灵对抗天界呢？

如此迅速的退化是萨麦尔始料未及的，虽然他本身并未受到缇雅的影响，而他所感应到的缇雅，与之前并无区别，但从她的眼神中，萨麦尔很快明白了一切。

这样也好。萨麦尔想。如此，缇雅便不得不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远离苍穹密令——但事实，真会按他的想象去发展么？

即使缇雅不能掩饰她目光里的忧虑和无助，但那双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明眸依然闪动着不屈不弃的坚定。她会怎么做，他已经猜到了。

虽然丧失感应力，但她仍能用剑做一些基本动作，甚至可以唤醒狩猎之弓，这些都不需要感应力做支撑。缇雅清楚这一点，她亦时刻铭记着，她与萨麦尔之间无法断裂的生死联系。

缇雅会将自己投降生死边缘，以此逼迫萨麦尔不得不参与其中。缇雅并非不死之身，尽管她复杂的能量构成让她死起来比较困难，但在连神都会死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呢？

何况，缇雅若不能合理调控体内的神魔力量，她这具美丽的人类躯壳很容易就会突破极限，破碎消逝。

虽然缇雅人类肉体的毁灭不能立刻要了萨麦尔的命，只要及时封存她体内的能量源，就不会对萨麦尔造成威胁，但萨麦尔不敢保证，这些能量离开缇雅身体之后的宿命，就算可以延续，他亦难舍眼前这张不经意就会想起的美丽容颜。

萨麦尔靠近缇雅，抬手握住她纤细的脖颈。

“别担心，还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吗？”他温柔低语，顺力将她揽进怀中。

如此暧昧的举动，维兰自然看不下去，缇雅刚靠在萨麦尔肩上，下一秒，就被维兰抓着手腕拽出来，鼻尖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上。

“怎么会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维兰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眼中全是担忧。

“对不起，维兰。事情发展的太快，我还未能有所反应……”缇雅呢喃着，目光里不无哀愁。

“和我去契约之殿！”维兰话一出口便自嘲地笑了，他摇头叹息，继而垂下眼帘，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维兰。”缇雅呼唤着，以指尖舒展他紧锁的眉头。“打起精神来，卡斯诺尔大陆的王。”她露出清浅笑容，望向半空中的战士。“他们努力坚持着，你更不能放弃。”她柔声鼓励。

“米凯尔还未正式出场。”维兰幽叹沉吟，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半空。

“缇雅.圣.里格也没有闪亮登场呢！”她微笑道，虽然语气里有几分故作轻松的安慰，但眼中一直闪动着希望。“我会尽快修复自己——”

“如何修复？”维兰打断她的声音，目光冷冷地飘向萨麦尔。“依靠他？”维兰脸色阴沉，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质疑。

“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缇雅轻叹道。

维兰沉默不语，依然充满敌意地斜睨着萨麦尔。

“我不会为此感激你，也别想用这种方式牵制缇雅。”维兰声音冰冷，揽住缇雅的腰，让她贴在自己身侧，想用这个举动宣告缇雅是属于他的女人。

萨麦尔展露微笑，神态和善又平静。他走到两人面前，彬彬有礼地向缇雅伸出手。维兰显然产生了一些误会，但萨麦尔并不打算解释，理由什么的，没有向任何人诉说的必要。

“相信我。”缇雅望向维兰，目光真诚。“去和琉卡看看嘉蒂丝怎么样了，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先回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这场二对四的战斗一时难分胜负，我们都还有相对充足的时间。”缇雅说着，握住维兰搭在她腰间的手，将其抬起，继而放回维兰身侧。

她注视着维兰叹了口气，随即握住萨麦尔的手，走到他身边。

“尊重缇雅的意见吧。”琉卡在维兰身后说。他温柔地看了看缇雅，又望向萨麦尔，目光很快变得严肃。“如果是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我不会饶过你。”他冷冷地对萨麦尔说。

萨麦尔笑而不语，神情坦然，目送维兰和琉卡走向不远处藏着嘉蒂丝的青山。

“你一点都不担心么？”缇雅小声问道。

“并非所有人都能找到唤醒嘉蒂丝的方法。”萨麦尔信心十足，牵着缇雅朝堕天使的训练的方向走去。

乔休尔他们很想近距离观看炽天使的战斗，但没有萨麦尔的允许，大家也只能待在训练场，远远观望。

“哦，上帝……我已经完全感应不到自己的能量了……”缇雅突然停下脚步，眼中流露出几分恐惧。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鼻子发酸，眼眶也难以控制地湿润起来。

“太快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她呢喃着，无助地望向萨麦尔。

“过来。”萨麦尔温柔地说着，张开双臂。缇雅没有任何犹豫或迟疑，扑进他的怀里。

“我很害怕……”她颤抖地靠在萨麦尔的胸膛，用力环住他的脊背。萨麦尔亦紧紧拥着她瘦弱的身体，不断释放自己的能量，试着让她感受到力量的温度。

“我很冷……”她呢喃低语，摩擦着萨麦尔的胸膛，似乎想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萨麦尔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他已经被自己释放的强劲力量热到冒汗，却仍能感受到从缇雅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她不止是丧失了感应力！

萨麦尔扶着缇雅软绵绵的身体跪在地上，让她平躺在草丛里。

“不要离开我……”缇雅紧握住萨麦尔的手腕，目光迷离地望着他。

“别动，让我仔细探查一下你的能量流动！”萨麦尔有些急躁得甩开她的手，如此沉不住气的他，缇雅似乎是第一次看到。

萨麦尔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扶着缇雅坐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温柔轻语：“可能会有些疼……别担心，我在这里。”

缇雅虚弱地点点头，微笑垂眸。萨麦尔运用黑暗魔法将手指探入缇雅心口，白色和淡绿色的光芒随之绽放，但却转瞬即逝。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萨麦尔，直到水蓝色的眸子失去灵动的生机。

“缇雅？”他低声呼唤，指尖抚过她冰冷的脸颊。“缇雅，看着我……”他说完，轻轻晃动她的身体。

缇雅目光空洞，四肢柔软却冰冷。萨麦尔握住她的脖颈，将她搂进怀中。他已感受不到她的能量，仿佛就在那光芒绽放的瞬间，所有能量彻底散尽。他将嘴唇凑近她的鼻尖，亦体会不到任何温暖的气流。

“缇雅……”萨麦尔呼唤着，将嘴唇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他尝到了一滴咸咸的液体，那是他的泪水。

“哦，上帝……”萨麦尔不经意脱口而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呼唤人类对主神的尊称了。“我这是怎么了……”他呢喃着，缓缓抬起头。

“视痛苦为懦弱的人也会流泪，尽管他不愿承认，这泪水的根源，是痛苦。”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荡在萨麦尔耳边，他猛然发现，四周景色已逝，他正置身于一片迷雾环绕的深林，朦胧的前方立着一座简陋的城堡。而他怀中的缇雅也消失了踪影，留下来的，是一本古旧的书册。

“瑞米尔。”他念出这个不再陌生的名字，缓缓转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