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中深藏着你与我。我躺下来，瞬间向我涌来的风像冰雪一样坚硬，你的颈下，荒草已经死亡。星河闪烁，飘来了可以让我活下去的一种理由。

——《瑞米尔手记》

维兰刚从诺莲潮湿的身体里撤出，就听见赫普外琉卡急切的呼唤。他没有温柔地扶起沉浸在夜光池中、气喘吁吁的美丽女子，独自穿好衣服，离开前嘱咐她道：“你最好在这里睡一会儿，有利于新生命的成长。”

诺莲绯红着脸颊点点头，目送维兰离开赫普。

“发生什么事了？”维兰不慌不忙地走到琉卡面前，打量着他因狂奔和激动而红润的脸颊，那鲜艳的色彩，和诺莲有几分相似。

“我们该去契约之殿了。”琉卡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语气严肃。

维兰皱起眉毛，向琉卡抛去疑惑的目光。

“客人已经抵达。”琉卡解释着，神情不由地浮现出几分已知真相的得意。“我碰巧遇到其中之一，在我寻找嘉蒂丝的途中。”

“是谁？他的名号——”维兰的声音卡在嗓子里，紧张地盯着琉卡。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琉卡没有立刻揭晓谜底，而是故意绕起弯子。

不过此刻，维兰压根没有辩驳的心情，他看了琉卡几眼，转身乘风而上，急速赶往艾茵莫卡悬山。

琉卡并未与他同往，因为按照元素精灵王的意愿，关于天界来客的知情权暂时仅限于他们自己和暗夜王子。

维兰刚落在艾茵莫卡悬山边缘，就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压力，张扬而又霸道。但随后，又有其他的能量逐渐靠近。精灵并不善于感应或判断其他种族的能量来源和气息流动，不过卡斯诺尔大陆接受过许多天使契约者，对于天使独特的气息，维兰已经很熟悉了。

“应该是这里。”

一个清冷的声音伴随着力量的临近响起，维兰优雅转身，面向两位翩然降落的天界来客。

维兰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孔，追击梵卓，与他在深林城堡交战、而后被嘉蒂丝用魔法赶走的天使，如今又站在他面前，而维兰同时也记起在神明领地的遭遇，这位天使亦是贝西卜的“恐惧之源”。看来，他已经活了很久，资历很深。维兰记得他的容貌，但却忘记了偶然间听到的他的名号。

加百列不会刻意记住精灵的容貌，他不喜欢精灵，一直认为这个自诩清高的种族只是天使的复制品。但由于维兰.卡斯诺尔曾和缇雅公主同时出现，加百列最终没能忘却这只精灵的样子，想一想，维兰似乎是他唯一记住了样貌的精灵。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您的名号是？”维兰以大陆主人的身份友好地打招呼，语气和善，目光依然威严。

“加百列。”他面无表情的回答。

“维兰.卡斯诺尔，精灵大陆之王。”维兰的自我介绍中潜藏着少许逞强的意味。

“我是拉结尔。”另一位天使颔首微笑，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号，颇有贵族风范。“按照约定，我们需在此时面见四位元素精灵王，不知您是否可以引领我们前往契约之殿？”

“当然。”维兰有些犹豫，但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转身走向晨曦笼罩的契约之殿。

维兰和两位天界客人还未走近契约之殿庄严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交替响起的爽朗的笑声。

沙拉曼德？维兰很快分辨出那是火之精灵王沙拉曼德难得听闻的笑声。另一个是谁？刚才张扬释放的霸道气息，似乎在两人的笑声中减弱了许多。

维兰吸了口气，缓缓推开契约之殿的门。清风涌入殿堂，吹起一缕亮红，笼罩了他的视线。

沙拉曼德优雅端坐，而他身旁本属于西尔芙的位子上，斜坐着一位陌生的男子，红发白肤，洁净的斗篷盖住他修长的身体，浅苍蓝的眼眸仿佛清澈的天空。

即使维兰对天使研究甚少，也知道天界那位独一无二的红发天使。他是统帅天使军的将领，他代表着主神的意志，他象征着天界的权威，他是战无不胜的最高炽天使，米凯尔。

维兰突然明白，琉卡那句“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含义，他已经见过大名鼎鼎的米凯尔，并十分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维兰.卡斯诺尔。”米凯尔声音平稳，没有鲜明的情感流露。

维兰并未礼貌回应，而是将目光移到火之精灵王脸上，浅笑道：“在我记忆里，从未听到过你如此爽朗的笑声，沙拉曼德。”

“虽然这是我和米凯尔初次见面，但他与我的前辈、初代火之精灵王有着深切的渊源。方才，米凯尔正给我讲述第一位‘沙拉曼德’的趣事，这是我前所未闻的故事，所以——”沙拉曼德耐心解释，结尾处便不再说话，温和地望着维兰。

“加百列、拉结尔，你们迟到了。”米凯尔望向维兰身后的两位金发天使，目光威严，微翘的嘴角却显出一丝笑意。

“若非为了你固守的‘礼节’，我们已经把亚纳尔解决了。”加百列瞪着米凯尔，一双明眸闪动着未加掩饰的不满情绪。

“亚纳尔？你们已经进入神明领地——”维兰预言又止，瞬间的惊讶之后，很快明白过来，在主神赐予的力量下，圣月封印对于这些天使而言，形同虚设。

“我们任务繁重，并非一天就能完成。其实，我应该建议主神把你从‘苍穹密令’的队伍里剔除，急性子的加百列。”米凯尔也不客气，当着精灵王和维兰的面，略带调侃地斥责加百列。

“苍穹密令？”维兰连续接收了几个陌生信息，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天使的任务被称作‘苍穹密令’，密令的等级由参与任务的天使级别而定——西尔芙和温蒂尼不曾告诉你么，维兰？”沙拉曼德微皱眉头，语气依然温和平稳。

“他们可不像你这样好心。”维兰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侧身斜睨着沙拉曼德，又四下望了几眼。“他们几个呢？不用出来迎接尊贵的天界客人吗？”他冰粉色的唇角透着些许冷漠。

“他们……”沙拉曼德语气迟疑，犹豫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米凯尔。

“在我们完成此次苍穹密令之前，水之精灵王温蒂尼、风之精灵王西尔芙、地之精灵王诺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米凯尔简明扼要地回复了维兰的问题。

“休息？什么意思？”维兰听到米凯尔的话，打量着沙拉曼德忧郁的脸庞，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

“维兰.卡斯诺尔。”米凯尔再次唤出他的名字。这次，维兰不得不正视米凯尔那张威严冷峭的脸庞。

“精灵界率先破坏约定，恢复亚纳尔的炽天使身份、善用所有契约者的力量令其至今下落不明——”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维兰生硬地打断米凯尔的话，目光凛冽。

“顺应元素精灵王的意愿，将他们深藏，直到我们完成苍穹密令。”米凯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维兰。

“你刚才说，元素精灵王的意愿？”维兰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想要再次确认米凯尔的话语内容。

“维兰。”沙拉曼德唤着他的名字，目光中闪烁着几许无奈。“为了让大陆所有精灵置身事外，不干预此次苍穹密令，我们自愿接受米凯尔的监管。他们三人已被深藏，而我，只需作为米凯尔的陪伴者，留在这里。”

“从今天起，契约之殿正式由天界接管，直至苍穹密令顺利完成。未经我召唤，任何精灵不得进入。此外，在我们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若任何精灵干预其中、阻碍任务，元素精灵王就会受到伤害，大陆的元素平衡、精灵族的存亡，就会因为你们鲁莽的行为而遭到破坏。”米凯尔说完，幻影般从座位移至维兰身前，单手搭在腰间，姿态挺拔。

“听清了吗，维兰.卡斯诺尔？”米凯尔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维兰微微张开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润，指尖在身侧颤抖。他想要拔剑与天使对抗，却又不得不在意沙拉曼德隐忍的目光。

米凯尔参与的任务已是最高级别的苍穹密令，维兰感到受制于强劲力量之下的孤立无援，他并未忘记米凯尔之前的那句话“我们任务繁重，并非一天就能完成”——连米凯尔都认为繁重的任务，注定超出他们的想象。

元素精灵王为何自愿接受天界的监管，以大陆的安危、精灵的存亡为条件来阻止精灵干预苍穹密令？维兰虽然心情复杂、气愤难忍，但思路尚很清晰，沉思片刻，便得出结论。

只有任务中级别最高的天使才能掌握苍穹密令的全部内容，所谓追击梵卓、寻找失踪的契约者力量只是密令中可以公开的部分，米凯尔不会像任何人透露苍穹密令的关键内容，但诺姆有预感，身居能量中心的元素精灵王早在接受到天界信息的时候，就已有所准备。

在他们的预感和分析中，或者，当他们看到第一位走入契约之殿的天界客人是代表主神意志的米凯尔时，元素精灵王便已猜到，此次苍穹密令必然会损害精灵界的利益，对卡斯诺尔大陆造成破坏。

如此，维兰和精灵战士必然会为守护大陆而抗击天使，元素精灵王知道主神与天使的强力与无情，于是，他们只能出此下策，即使不顾尊严，也要保全精灵族的安危。

深藏，是尊严之下的隐忍，是牺牲，亦是存活的途径。元素精灵王为大陆做了选择，如今，在天界的强权下，维兰只能保持沉默。但他不会任人宰割，这是卡斯诺尔大陆，精灵的家园，即使是万众仰望的主神，也无权践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