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奔涌的怒焰洪流，至终找到了它的最后完全的方向，一切哀乐的心愿，一切狂欢时刻的记忆，一切各地各时的悲鸣，从四面八方到来，聚成一团明亮的光，匍匐在你脚下。

———《卡斯诺尔的诗人》

妖魔巨大肢体在光芒里破碎，化作血雨纷纷落入大地。片刻沉静后，一个颀长的身影逐渐显现于星光闪烁的深邃夜幕中。

“意外吗，我的公主？”他微笑着说道。

依然是鲜艳又张扬的红衣，依然是光泽柔顺的黑发，虽然惨白的面具遮挡了他右侧的半张脸，但有谁会认不出他呢？地狱七君之一、魔王的外交官、鲜艳的红衣彼列。

“你的运气还不错。”缇雅柔声说着，笑意盈然。

她不喜欢彼列，但也谈不上讨厌憎恨，所以看到他死而复生，虽无欣喜，却也感到几分亲切。

“你与之前不同了。我也是。”彼列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向前走了两步，苍白的指尖缓缓攀上自己右侧脸颊的面具，目光下移，望向不远处封印边缘的琉卡.塞拉莫。

缇雅从彼列的目光中看到涌动的怒焰，不止是目光，从他体内散发出的每一寸能量，都充斥着愤怒。她听到他内心的呼唤——复仇、毁灭、杀戮。

他与之前不同了。彼列不再是彼列，不再是那个忠于魔王、一心渴立功回家的地狱外交官，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邪气十足的恶魔。如今的红衣彼列，是一个来自烈火深渊的复仇者。他的愤怒，不只是因为琉卡将他推向死亡……他的身上，混杂着妖魔的气息。

“是它们救了你。”缇雅语气肯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缇雅，我的公主，放弃吧。如果妖魔可以斩尽杀绝，神明又何苦在离开前将它们封入战争之书。它们的繁殖能力及速度超乎想象，不久之后，它们将遍及大地。”彼列注视着她，声音坚定而平静。

“那么你，鲜艳的红衣彼列，在‘它们’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缇雅诚恳提问，没有继续探究他的内心世界。

“反抗者死，顺应者奴，而我，将会作为它们的伙伴，成为大地的掌控者。”彼列的语气里没有骄傲，反倒流露出些许落寞、

“原来......”缇雅低声呢喃，凝神感应着彼列试图隐藏的心绪。“在你身后，还有一个人，不，是其他妖魔……它、或者是它们，代表着妖魔的智慧和最强大的力量，它们不曾被封入战争之书……彼列，我说的对么？”

彼列神情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眸，片刻后双肩颤抖，自嘲地笑了起来：“如此精确的感应，也只有神明的力量可以做到。然而，连众神合力都无法彻底消灭的妖魔之王，即使你们有千军万马，即使你融合了部分创世神的能量，又能如何？”

缇雅专注地凝视着彼列，陷入沉默。他落入深渊，濒死之际遇见黑暗中未曾被封入战争之书的妖魔之王，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他向妖魔寻求力量，并借玛尔斯释放战争之书时重返大地。

如今，彼列相信妖魔的力量，并成为它们的“同伴”。但其实，若非生存所迫，他也不愿接受这些丑陋生物重返大地的现实。

“长夜漫漫，精彩好戏才刚开始。公主，继续享用我为你们准备的盛宴吧。”彼列说完，转身没入黑暗。很快，此起彼伏的嘶鸣声由远及近，缇雅没有在半空继续停留，疾风一般飞向封印边缘。

“维兰，打开封印。”缇雅脚尖尚未落稳，便声音清亮对维兰说道。

维兰皱了一下眉头，希望听到更详细的说明。

“虽然目前看来，这场与妖魔的战争是漫长而无望的，但你的战士需要磨砺，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提升自我，积累经验。”缇雅说着，透过维兰的身侧望向封印里神情严肃的精灵们。

“很好的建议。”维兰微笑回应，将掌心按在光墙上，打开封印的界门。“战士们，准备战斗！”他声音激昂。

然而，精灵战士面面相觑，没有人率先走出封印。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缇雅身上，脸上显出怪异、抗拒的神色。

缇雅浅笑轻叹，谦虚友好地向精灵们点了点头，转身跃入空中，琉卡和梵卓紧随其后，迅速返回战场。贝西卜正准备加入其中，却被维兰一把拽住。

“稍等。”维兰神情略显尴尬，但语气依然威严坚定。

贝西卜困惑地望着维兰，不知他想要做什么。而维兰也在为自己接下来的选择矛盾纠结，虽然他拽住贝西卜，却并未想好如何解释。是为了维持一个谎言继续编造更多的谎言，还是应该讲述事实？

谎言层层积累，必有漏洞，若在某个不合时宜的节点被捅破，难以弥补。若讲述实情，卡斯诺尔的民众是否能够接受？精灵战士向卡斯诺尔家族汇集凝聚的动力是否会被事实冲散？

然无论如何，大家已经有目共睹。不管是在夜幕下与妖魔战斗的三位来自地狱的堕天使，还是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缇雅.圣.里格。维兰握着恶魔公主的手、维兰与堕天使并肩战斗，为此，暗夜王子必须给予他的同胞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维兰松开贝西卜的手臂，将身体彻底转向界门内的精灵战士，威严的目光依次掠过他们的脸庞。

“拔剑，战斗。”他的语气不容抗拒。

“缇雅……她为什么……”嘉蒂丝终于走出封印，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

“拔剑，战斗。”维兰右手握住她的肩膀，随之加大力气。“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都应相信，维兰.卡斯诺尔可以带领你们创造和平、安宁、强盛的精灵界。嘉蒂丝，学会听从命令，才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他声音坚硬而响亮，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话语的内容。

“战斗吧！”修安高呼道，带着菲希尔和光之精灵的战士走出界门。

“塔鲁，你也看到了。妖魔让彼列成为它们的伙伴，想必也不会轻易吃掉那些亡灵战士。为了夺回诺莲的身体，带领你和嘉蒂丝用心训练的战士们，投入战斗吧。”维兰察觉出塔鲁的犹豫，灵机一动想到失踪的亡灵战士，以此给予塔鲁战斗的动力和希望，打消他的疑虑。

塔鲁举目仰望，透过淡淡的光晕注视着半空中飘逸的影子，继而望向维兰，点了点头。

“学会听从命令，才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我们相信你，我们会坚决服从你的命令。”塔鲁说完，率领精灵战士，乘骑独角兽，冲向半空热闹的战场。

嘉蒂丝没有更随队伍离开地面，依然站在维兰面前，忧怨的目光缓缓移到贝西卜脸上。

“鹰眼……鬼王……”她低声蹑喏。不久前，他们在封印内观战时，修安曾在嘉蒂丝耳边小声告诉她，三位与妖魔奋战的堕天使，谁是鹰眼鬼王贝西卜，谁是狂暴的阿斯塔罗，谁又是欲念的阿斯蒙德。

贝西卜打量了嘉蒂丝一眼，突然想起阿斯蒙德曾对维兰说过的一句话“这么多女人爱你，你却总是一副不满足的样子！”，不由地露出浅笑。

“你笑什么？”维兰斜睨着鬼王问道。他不严肃的表情让维兰觉得有些别扭。

“从我们在艾尔韦斯荒原初遇到现在，你的改变令我惊羡。我曾认为卡斯诺尔大陆由你来引领，将会是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但如今看来，你才是精灵界最好的选择。”贝西卜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意思？”维兰皱起眉，贝西卜的话让他有些迷糊。

“维兰，你的改变，你的成长，令我望尘莫及。”贝西卜的表述依然十分含蓄。他握紧手中的圣剑，望向璀璨的星空。“为了各自的理想，战斗吧。”贝西卜说完，乘风直上。

“你的理想是什么——”维兰冲着他的背影呼喊。

“让伊莎蕾斯回到我身边！”贝西卜头也不回地答道，转瞬融入光芒闪耀的战场。

“伊莎蕾斯……”维兰呢喃着，旋即摇头笑了笑。

“维兰。”嘉蒂丝轻声唤道，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肢，生怕下一秒她心爱的男子便消失无踪。

维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嘉蒂丝，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但是嘉蒂丝，即将成为卡斯诺尔大陆真正王者的维兰，卡斯诺尔——我所渴望得到的，还有很多。”他说完，身姿轻盈地升入半空，金色剑锋在星光中熠熠生辉。

嘉蒂丝呆立在风中，回味着维兰的话。作为卡斯诺尔的王，他他渴望拥有更多，并有权获取一切他想要得到事物，或者是，人。

嘉蒂丝心里空荡荡的。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拥有维兰时，“敌人”又出现了。这个夜晚，当嘉蒂丝透过淡金色的封印光晕看到维兰紧握缇雅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终于承认并面对了事实——维兰.卡斯诺尔深爱着缇雅.圣.里格。因为维兰也已冲破一切障碍，向世人坦然表露出他的心声。

嘉蒂丝不愿与人分享她的维兰。但她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只知气愤、嫉妒、无可奈何，她记起柏莎的教导，爱情是一场战争，实现理想需要自己用心去努力，她的理想不是希望缇雅消失或死掉，而是得到维兰全部的爱。

嘉蒂丝充满希望地望向夜空，握紧剑柄，精神抖擞地投入战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