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如今又一次在我的指尖上舞动，如雾气在窒息中湮灭了你前世的容颜。你的容颜，使我沉迷于其中那个午夜，获得了死亡似的狂妄和孤寂。

——《千夜叹息》

梵卓并未在维兰的鼓励下有所行动，他期待着萨麦尔或是缇雅能多说一些，关于他失去的层层记忆。然而，梵卓望着两人越发沉默的眼眸，终是放弃等待，率先打破寂静的气氛。

“意义的有或无，总是相对而言。任何记忆对于拥有它的主人来说，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梵卓的声音依旧涌动着沙哑的魅惑。

缇雅和萨麦尔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几分笑意，梵卓正准备继续说话，维兰有意清了清嗓子，迈步向前，傲气十足地立在缇雅面前，垂眸道：“那些潜伏在大陆内部的妖魔似乎未能听到你的召唤。”

缇雅专注地凝望维兰，粉润嘴唇轻微打开，呼出一口薄凉清气。距离如此近，维兰并未有意压制自己的情绪，缇雅自然能够深刻感受到，他对她重筑的信任和他渴望拥有一切的决心。

缇雅知道，当桀骜不驯的暗夜王子在艰难痛苦中最终战胜自我时，即是他真正走向成熟和强大的起点。

“恶魔之躯无法过度使用神明的力量。我失败了。”缇雅诚挚坦言，并未隐瞒什么。

维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落寞。缇雅露出弱者的姿态，让他心底泛起酸涩。缇雅并非万能，并非不可战胜，即使她融合了创世神的力量。她柔美的脸庞映在维兰眸子里，越来越深地沉入他的血液、灵魂。

“既然你最初的承诺无法实现，那么就跟我返回大陆，一起解决那些妖魔。毕竟，它们是因为你的弑神之举才得以重获自由。缇雅.圣.里格，你总归要负起一份责任，不是么？”维兰挑着眉梢，眼含笑意地说道。

缇雅抿起嘴，安静地笑了笑，很自然地岔开话题：“贝西卜和他的两位同伴，是否已经离开卡斯诺尔大陆？”

“或许他们更喜欢精灵界的空气，我同意他们暂时留下来。热心的鬼王表示他们愿意帮助大陆解决那些丑陋的妖魔。”维兰巧妙地换了种说法，虽然他很清楚缇雅明白他的真正心思。

“我没有可以斩妖除魔的利刃，离开神明领地，我亦无法运用神明的魔法，能力有限。维兰，你已向精灵战士宣告将我和萨麦尔封印在大陆之西，若我再度现身，你又打算如何解释呢？”缇雅微笑低语，声音格外轻柔。

维兰皱起眉，心中暗自感慨。好强大的感应力，连他一丝微弱隐秘的内心活动都能扑捉到，也可能，并非是神明力量的作用，而是缇雅的分析和猜测。维兰相信，缇雅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我认为，你应该接受卡斯诺尔先生的建议。”萨麦尔低沉的声音从缇雅身后传来，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有些痒。

缇雅回眸凝望萨麦尔，轻松的表情未能掩盖她目光中暗藏的忧虑。自从运用神明力量召唤妖魔失败之后，她便无法探知萨麦尔的内心波动，甚至无法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流动。

缇雅知道问题不在于自己，而是聪明狡猾的萨麦尔想出应对办法，抵制了她的感应力量。她无法准确分析他每句话语的真实含义，更不能清晰分辨出他平静容颜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理由？”她简单提问，希望听他多说一些话。

“理由就是，你已经没有继续留在神明领地的理由了。”萨麦尔笑吟吟地回答。

缇雅听闻，索性转身，紧紧盯着萨麦尔而的眼睛，微笑道：“你的声音里充满了占有者的骄傲，但这是神明的领地，并非——”

“缇雅.圣.里格，现在，我正式驱逐你。还有你，琉卡.塞拉莫。”萨麦尔语气严肃了几分，但神态依然平和，目光在琉卡脸上停留片刻，又回到缇雅眼中。

缇雅和琉卡都没有立刻回应，倒是艾米丽一时沉不住气，两步迈到缇雅身边，抬头瞪着萨麦尔，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给你选择的自由，艾米丽。不过我建议，你最好留在我的队伍里。”萨麦尔说着，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头。

静立一旁的维兰终于忍不住发出两声冷笑，抱起胳膊肘斜睨着萨麦尔，语气里满是嘲讽：“这是在划分领地和阵营吗？你把路西菲尔的期待贯彻的很迅速呢，萨麦尔。”

“的确如此。”萨麦尔悠然轻语，缓步走过缇雅身侧，停在维兰面前，目光坦然地说道：“想必你已从贝西卜口中得知路西菲尔在幻斗中败于我的事实，包括他对我的承认与期待。所以，就从这里开始，我会实现我的理想，我会开拓领地，直至拥有整个卡斯诺尔大陆。”

萨麦尔的坦诚让维兰瞬间哑口无言，如此说来，这个恶魔是打算对精灵界公然宣战吗？

维兰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不由地攥紧拳头，四周的空气顿时变得火药味十足。

萨麦尔见无人接应他的话语，继续悠闲又认真地说：“因此，我必须肃清我的队伍，任何三心二意的人，我都要与他划清界限。比如依然忠于精灵同伴的琉卡.塞拉莫，还有一直深爱维兰.卡斯诺尔、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精灵大陆的缇雅.圣.里格。我的队伍里，不需要这样的人。本来，我打算将他们就地解决，或是利用他们对付精灵界，但既然卡斯诺尔先生，您已发出邀请，我也就看在大家曾经并肩战斗的情分上，放他们一次。”

听到萨麦尔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始终沉默的琉卡困惑渐深，他探究着缇雅波澜微泛的眼眸，不明白萨麦尔为何突然要将他和缇雅推向维兰的阵营，况且萨麦尔一向谨慎，老谋深算，不像是会将自己的目的、想法轻易宣之于众的人。

的确，萨麦尔和缇雅在对待入侵大陆的问题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大陆已无法接受缇雅，缇雅之前也决定一段时间内不会离开神明领地，萨麦尔这样做，又能促成事情怎样的发展呢……

“谢谢你的宽容，萨麦尔。”缇雅柔和的声音幽幽响起，琉卡思绪中断，不无担忧地望向她。

“琉卡，我们回去吧，在封印外战斗，直到将妖魔消灭，然后，等待下一场战争。”缇雅顿了片刻，空灵的目光落在维兰充满惊喜和期待的容颜上。

“缇、缇雅......”艾米丽几步跳到缇雅面前，终于发出声音，双手颤抖地抓住她的胳膊。

“艾米丽，留下来吧。”缇雅望着惊慌的艾米丽，语气和缓地说道。

“可是——”艾米丽话音未落，缇雅便已抽走她掌心里紧握的手臂，走到萨麦尔和维兰中间。

缇雅先是望向维兰，露出迷人微笑，继而转头凝视萨麦尔，笑容仿佛夜空黯淡的星光，缓缓消散，目光里渗出越来越清冷的雾气。

“唯有以战止殇，方能重获安宁。我等候着。”缇雅声音极低，连她身后的维兰都未能听清话语的内容。

“很快会再见的。”萨麦尔贴近她的脸颊，温热的嘴唇凑在她耳边，柔声轻语：“不要太想我。”

缇雅叹了口气，推开他的肩膀，刚一转身就被维兰握住手腕，拽到他身后。维兰随即退了几步，让缇雅与萨麦尔拉开距离。

维兰清楚，尽管萨麦尔已公然宣战，但他们的战争暂时不会全面爆发。萨麦尔的队伍尚未准备好，更何况大陆目前处处潜伏着妖魔，即使他们冲进大陆内部，也只会陷入和妖魔的乱斗中，除了消耗自身的力量别无他获。

萨麦尔率领背叛路西菲尔的鬼王军占据神明领地，正是想在这片无人干扰的地方休养生息，提升实力，为之后的侵略战打下基础。

萨麦尔的野心昭然若揭，维兰本应尽早将危机扼杀，但如今大陆内部妖魔作乱，重组的精灵战队经验尚缺，论时机，论实力，都不适于和萨麦尔开战。

道理显而易见，萨麦尔此刻提出的缓兵之计也有利于双方，而最关键、最让维兰感到欣慰和成就感的，则是缇雅终于肯脱离萨麦尔，靠向他身边的事实。

维兰回眸凝望缇雅，她洁净的脸颊泛着淡粉色的光晕，一圈一圈在他眼底荡开，虽然这光晕依然像朦胧的屏障，阻隔着他的视线，但维兰终于能再次走进她，如今，已经战胜自己的暗夜王子，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去追求、拥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缇雅注视着维兰清冷的雾灰色眼眸，那流动的雾气里似乎凝结着片片洁白羽翼，光影闪动、纷纷飘落，仿若往事在记忆中沉淀。

很奇怪。维兰充满渴求的高涨情绪并未令缇雅担心未来，而是驱使她不由自主地回忆往昔。思绪，像是一条逆行而上的河，朝着相反的方向，黯然流动。

“缇雅，在重逢的等待中，好好活着。”萨麦尔的声音犹如水流与石头的碰撞，幽微空灵。

缇雅恍若从梦中惊醒，有些诧异望着他，又渐渐地露出温柔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