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木然地抬起手消除封印。大家依旧紧密地站在一起，远远望着缇雅，没有人主动迈步向前。他们正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巨大光圈瞬间毁灭一切，将青绿草原变成苍凉荒漠——无论是善用魔法的精灵、还是见多识广的堕天使，都无法准确形容这陌生而又强大的能量。

萨麦尔的困惑并不比其他人少，虽然他和缇雅有着能量相通的隐秘联系，但他亦难以看清方才缇雅能量爆发的本质。玛尔斯的行为在萨麦尔意料之外，他捏碎缇雅心脏的瞬间，一阵撕裂的剧痛涌遍萨麦尔全身，但很快便消逝了。

萨麦尔的担忧随之散尽。创世神的力量保住了她的意识，她依然是那个与自己生死相依的女人。虽然不久前缇雅完成了神与魔的融合，但他们之间固有的联系仍旧鲜明并且活跃。他无法控制她，却可以继续对她造成影响，与她产生相互制约或是共同提升的能量共鸣。

而今，除了藏在缇雅血液中、与他炽天使之心相连的双翼，萨麦尔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气息的流动。她爆发了前所未见的毁灭性力量，他却很平静，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缇雅的目光透过薄薄烟尘，落进萨麦尔深邃的眼眸中。她粉润的嘴角轻微上扬，始终显露着清浅笑容。命途多舛又倒霉的缇雅公主，如此长时间地保持微笑，实在罕见。她缓慢地挪动脚步，在原地转了一圈，将周围荒芜的景象印在视线里。

“玛尔斯，你已经，准备好了么？”她望向不远处高耸的山峰，呢喃低语。继而，她优雅转身，面向几位一路相随的同伴。

“这将是和玛尔斯的最后一战。或许会很危险，或许有人会牺牲，你们可以选择跟随，亦可选择退出。”缇雅神色平静，声音无喜无忧。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阿斯蒙德笑着摇摇头：“别太小瞧我们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呢！”

“反正我的命也是你们救的，想用的时候拿去用就好喽！”艾米丽语气真诚，没有半分畏惧。

“出发吧，缇雅。”维兰和贝西卜异口同声地说道。

萨麦尔依旧沉默不语。他安静地跟着大家走到缇雅身边，目光里有几分落寞。缇雅出乎意料地将手指搭在他脸颊上，温柔笑语：“打起精神来。”萨麦尔望着她，眼中的情感更复杂了。

“各位，闭上眼睛。”缇雅的指令像一句魔幻咒语，大家随即照做。

“到了。”似乎只有短暂的几秒，大家还未适应眼前的黑暗，缇雅温柔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没有剧烈的震荡，没有强风在耳边呼啸，甚至没能感受到能量的波动，转瞬之间，他们已抵达一个陌生的地方。

阿斯蒙德被眼前奇异的景象吸引，两眼放光地四处观望。一边看着，一边不由地发出惊叹。

“这里是——”艾米丽看到周围色彩斑斓形状独特的石柱，忍不住小声问道。

“刚才的那座孤山，我们此刻，正在其中。”缇雅轻声回答，微笑着环顾他们所属的幽静空间。

比起神兽丛林的山顶洞穴，这里显然要开阔许多。虽然前方道路愈渐幽暗狭窄，但并未闭合，而是一直向远处延伸。然而，他们头顶上方不再有鲜明的缝隙，而是布满湿润晶莹的岩石，形状各异，大小不同，有些则向地面垂直延伸，底部像刀尖一样锋利。

山洞虽与外界隔绝，但并非冰冷黑暗。洞内各种各样的怪石自然堆砌，没有阴森可怖的气息，却是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距他们脚下不远，有一条纤细的河流向前方延伸，河水是淡淡的青色，缓缓流淌，散发着温暖的雾气。

“沿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行进，夏依和玛尔斯就在前面。”缇雅说着，脚步轻盈地踏上曲折幽深的道路。

“夏依？你感受到了夏依的气息？”维兰紧随其后，盯着她的背影问道。

缇雅并未转身，一边走一边回答：“很微弱，很痛苦。”

“痛苦？”维兰小声蹑喏着，想加快速度走到缇雅身边。可她飘忽的影子就像个幽灵，始终如真似幻地在他面前晃动，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触摸不到。

路面凹凸湿滑，维兰总会无意间左倾右斜，终于，在走过了一段狭长幽暗的窄路，他们的视线再次开阔，但是前行的道路，似乎被封上了。他们站在一块凸出的扇形石面上，脚下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湖，湖水中央伫立着一簇像花朵般盛开的水晶石，夏依赤裸的身体挂在冰蓝色的水晶石上，她的下半身已经结晶，与水晶石融为一体。

“哦……”阿斯蒙德压抑惊呼，随即望向身侧的维兰.卡斯诺尔，想要发出疑问，却又看到暗夜精灵与自己同样困惑的目光。

“夏依。”缇雅呼唤道。她的声音空灵悠远，却又充满不可抗拒的力量。苍白的水泽精灵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望向他们。很快，夏依眼中聚起泪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救救我……”夏依绝望地哀求着，大颗泪珠滚落脸庞。

“这到底是——”维兰惊讶难语，夏依此刻的形态像及了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元素精灵王的死亡方式，从脚部向上，逐渐结晶……

“水神的遗物。”萨麦尔和琉卡异口同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判断，他们说完，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琉卡依然面无表情，萨麦尔倒是很友好地笑了一下。

“水神？”阿斯蒙德瞪大眼睛盯着湖中心的水晶石。

“果然是神明的领地，大多数神还是把宝物藏在了这里。修复能量、获取能量、传递能量，这就是水神的遗物——绪克斯祭坛。相比其他神明的遗物，绪克斯祭坛不具备攻击性、适用范围有限，即使始终处于觉醒状态，也没有更多人关注它。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呢。困兽之斗，也是很精彩的……”萨麦尔说着，露出一丝情感不明的微笑。

“你真是博学多识啊！”阿斯蒙德斜睨着萨麦尔发出感慨。

“‘困兽之斗很精彩’——什么意思？”维兰冷漠地问道。

“还看不出来么？夏依曾与元素精灵王完成凝合，玛尔斯发现她拥有水元素的能量，于是启用绪克斯祭坛建立连接，获取她与水元素融合的本源能量，继而传递给自己。拥有强大的自我修复力量，对于现在的玛尔斯来说，至关重要。”萨麦尔很有把握地解释着。

“如何才能救她？”维兰的语气稍有缓和，瞥了萨麦尔一眼，又望向缇雅的背影。她始终沉默不语，安静得悄无声息。

“水火相克，觉醒后的火神遗物可以匹敌绪克斯祭坛，压制它的力量救出夏依。但是琉卡——金银手杖目前只能靠焰丝释放能量，而并未真正觉醒，对么？”萨麦尔说着，侧目望向神色从容的琉卡。

琉卡没有回答，以沉默表示认同。

“即使救出夏依，玛尔斯不死，她亦无法复原，将会永远处于这种痛苦而无自由的半结晶状态。”缇雅终于开口说话，语气里流淌着些许忧伤。她缓慢转身，目光落在维兰俊俏的容颜上。

“她需要希望和鼓励。在我们杀了玛尔斯之前，她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维兰，帮帮她。”缇雅温柔的话语更像不容抗拒的命令。

“你……我又能做什么？！”维兰觉得有些尴尬，愠怒地盯着缇雅。

“她爱着你，所以——”

“我知道了！”维兰打断缇雅的话，忧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腾空跃起，飞越湖面，轻盈地落在绪克斯祭坛向外延伸的水晶石面上，他靠近夏依，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夏依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当她听到维兰的声音时，瞬间睁大双眼，努力扬起脖颈。

“维兰……”她哽咽呼唤，艰难地向他伸出手。维兰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彻骨凉意从夏依的指尖传入他的血液，维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不起……我只是嫉妒她能……拥有你的……”夏依突然痛苦地皱起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她痛得流下眼泪，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我要死了么……”

“原谅我……维兰……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夏依泣不成声，她感觉到生命的飞速流逝，虽然她恐惧不舍，却不得不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只是这缓慢的消亡过程，实在令她痛苦万分。

“夏依，活下去。我们会杀了玛尔斯，救你出来，一切都会好的。”维兰用双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放在自己温热的胸口。

“不必……不必费力了……得不到你的爱，我活着也是无尽的空虚……”夏依垂下眼帘，任泪水肆意流淌。

“夏依.珞普吉尔。你是水泽族的引领者，代表着水元素的力量，不能就这么死去，大陆需要你。”维兰语气坚定，再次握紧她的手，

“我不在乎什么引领者的资格……大陆……大陆怎样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只希望得到我的爱情，得到维兰.卡斯诺尔的真心！”夏依声音沙哑地喊道，用力抽出手，握住身旁一支锋利的冰柱，泪流满面地仰起脖颈。

“杀了我，玛尔斯！快点杀了我！不要在折磨我了！”她悲愤痛苦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空间里，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维兰无奈地闭上眼睛，双手捧起夏依的脸颊，吻住她颤动的嘴唇。

“我爱你，夏依。”他在吻中呢喃：“听到了吗？我爱你，夏依。”他用力允吸着她沾满咸咸泪水的舌尖。

夏依推开他，摇头落泪。

“别再骗我了！你早已学会伪装……一个男人若真心爱着一个女人，她会感觉到，他们周围的人也都能感觉到。维兰……我不奢求拥有你的全部，我不渴望你伪装的温柔、善意的谎言和亲吻……我只希望……你能把对她的爱分给我一些……只要一点点……就能成为我活下去的希望……”夏依仰望着他，目光中全是卑微的乞求。

维兰凝视她绝美的容颜，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维兰一直认为他是喜欢夏依和嘉蒂丝的。她们爱他、忠诚于他，听话又恭顺。或许，他可以试着把爱分给她一些，再分给嘉蒂丝一些。

“你会得到我的爱。所以，坚持下去，等我来救你。”维兰说着，露出温暖的笑容。他抬起指尖拭去夏依脸颊的泪珠，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