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德感到无地自容。一个女人可以用手掐断敌人的脖颈，他却依然在用剑砍来砍去，虽然缇雅并非“普通”女人，但她那自信满满的轻松样子，总是让阿斯蒙德自愧不如。

他越来越羡慕缇雅了，阿斯蒙德不知自己这“羡慕”的情感缘何而来，但现在，他只要听到缇雅的声音，就会变得热血沸腾，情绪高涨，亦会按照她的命令和指示去做。

“我这是怎么了……”阿斯蒙德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挥剑杀敌。

上千个天使砍起来的确费劲，就算他们是行动机械的无意识躯壳，没什么战斗力，但毕竟每次挥剑都要落到实处，必须将敌人斩首。速度力气都得跟上，有时顾不过来，一个敌人得反复砍好几次，才能切断对方的脖颈。砍到最后，阿斯蒙德已是累的手脚发酸，晕头转向。

终于，阿斯蒙德盯着维兰的黄金大剑在眼前疾速挥过，同时砍掉了最后五个敌人的脑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将圣剑插进脚下的泥土里，欢快地喊了一嗓子：“胜利了！”

缇雅环视周围堆积成山、没有血迹的苍白尸体，刚刚舒缓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玛尔斯嚣张的笑声，如她预期，再次回响在夜空中。

“哈哈……干得好！如此热烈的场面，我还想再欣赏一次！起来吧，战士们！”

随着玛尔斯的召唤，天使战士分离的头颅和身体又重新拼接粘合，他们拾起自己的圣剑，木偶一样将缇雅等人团团包围。

“该死！”维兰忍不住骂了一声，和其他人同时往中间靠拢，背向而聚，围成一个小圈。

“谁还有更好的主意？这么砍下去非得累死不可！”阿斯蒙德有些沉不住气了。

“羽翼……他们的天使之翼！”艾米丽突然大声喊道。

“什么？”阿斯蒙德不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

“他们已经死了，不可能还有羽翼，那是天使的能量源啊！”艾米丽焦急地解释着，转头望向身旁的缇雅。

“艾米丽，你帮了大忙……”缇雅注视着天使身后洁白耀眼的羽翼，语气里充满感激。

由于敌人数量庞大，缇雅只顾着和大家一起杀敌，无法静心感应天使战士的能量气息，直到敌人全部倒下后，她才发觉天使战士最初的能量气息并未消散，和最初他们现身时没有任何区别。

缇雅正分析着这些无意识的躯壳究竟靠什么力量支撑着又重新组合到一起，艾米丽便发现了一个完全被大家忽略的问题。是啊，这些天使战士早已死去，意识消散殆尽，不可能继续拥有作为能量源存在的双翼。主神最初埋葬天使时，应该只是用什么东西或力量修复并保留了他们的身体，无法再给予他们重生的天使之翼。

缇雅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惭愧。玛尔斯的障眼法把他们都骗了。缇雅不是天使，但她也知道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天使的羽翼大小根据他们的能量高低各有不同，很少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天使之翼。而这些天使战士的羽翼，大小形状竟然完全相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能量源，而这个能量源，就在玛尔斯手中！

缇雅思索的同时，艾米丽已讲述完自己与她相同的判断讲。没有人发表异议，想必在艾米丽详细解释之前，大家也早已想到了答案。

“接下来怎么办？”阿斯蒙德明显底气不足。他很清楚，不毁掉玛尔斯手中的能量源，他们再砍一万年，都无法结束战斗。

缇雅眉头紧锁，她知道此刻玛尔斯正感应着她的能量，玛尔斯希望她为这个难题而慌乱，不过，他的梦想没那么容易成真。缇雅垂眸微笑，缓缓扬起下巴。

“玛尔斯，你这个懦夫！”缇雅冲着夜空声音清亮地喊道：“挟持手无寸铁的夏依做人质，让一群无意识的木偶替你打仗，自己却躲在暗处——哦，尊贵的战神玛尔斯，伟大的战神玛尔斯，你怎么还配的起神明的身份！”她的语气满是嘲讽与不屑。

“天真的女人！愚蠢的女人！我不会被你激怒！你满口谎言，不知羞耻，竟想要弑杀神明，不可饶恕！”夜空传来玛尔斯愠怒的声音。

“哦，尊贵的战神玛尔斯，您已经被我激怒了，为何不敢承认？莫非您已经接受‘懦夫’的称号了？”缇雅继续用嘲讽的口气说着，她感受到玛尔斯波动的情绪，他已经忍不住要出来揍她一顿了。

“混蛋！”玛尔斯的吼声像轰鸣惊雷在夜空炸裂，他的愤怒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情绪的波动也越来越强烈。

“玛尔斯，我会杀了你。”缇雅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阴沉，她将目光回落至正前方，不再引颈仰望夜空。

“玛尔斯，我会杀了你。”缇雅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宣读无法驳回的决议。她前进一步，天使战士们就机械地后退一步。

“这是创世神的旨意。在他眼里，你根本没有资格掌控世界，甚至不配享受自由。玛尔斯，你的骄傲和自负源于自卑，你除了会从战争之书里召唤出那些丑陋妖魔，玩一些操纵木偶的低能把戏，一无是处。没有人爱你，创世神厌恶你，其他神明亦不爱你，你唯一的情人也背叛了你。你知道自己是所有神明中最懦弱最无能的一个，可你却总想证明自己又多么聪明、多么强大——”

“闭嘴！”玛尔斯痛苦地吼道。这回，他的声音没有从半空中传来，而是尽在咫尺。

天使战士的双翼在玛尔斯的怒吼中化为烟尘，他们随即闭上眼睛，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最后，玛尔斯的身躯逐渐显现，高大、健美、充满愤怒和悲伤。

“哦，对不起。不小心说起了你的伤心往事。”缇雅望着玛尔斯，阴沉脸色逐渐缓和，露出一个并不温暖的笑容。她无意中从创世神的力量里获取了一些久远的记忆，狂妄不羁、桀骜难驯的战神，人缘极差的玛尔斯，唯一曾向他示好的女神最终也弃他而去……

“创世神是个无情的混蛋！除了我之外，那些家伙都是蠢货！”玛尔斯咒骂着，目光中燃烧着怒火。

缇雅抿嘴不语，她打量着玛尔斯，感受着他悲愤的情绪。强烈的自卑导致狂妄与自负，若他曾经被认可，被鼓励，他或许不会像如今这样极度渴望获取掌控权，摧毁世界重构世界，从而向世界证明自己，只可惜，他的理想注定无法实现……

缇雅从腰间拔出狩猎之弓，缓步走向玛尔斯。他瞪着缇雅，从闪闪发光的胸膛里抽出一柄古铜色的短剑。

“想正大光明的公平决斗？好！来吧！”玛尔斯吼着，把剑竖在胸前，摆好架势。

缇雅融合了创世神的力量后，玛尔斯无法像之前那样运用自身的神明之力压制她。正因如此，玛尔斯果断带着夏依急速渡海，他本想离开大陆，但玛尔斯很快发现，这里已被创世神标记，他被困住了。他被创世神囚禁在密室里，而在密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囚笼，就是这片芬芳的大陆、神明的领地！

无奈之下，玛尔斯开启战争之书，召唤妖魔对付缇雅一行人，学习神明领地的魔法，利用一切现有的条件，想尽各种办法给他们设置阻碍。然而，无论玛尔斯如何努力，都只是在做困兽之斗。他知道自己无法离开这片大陆，他亦能感受到缇雅的弑神决心，那是她的使命。

缇雅并不清楚，玛尔斯每召唤一只妖魔，每次运用神明领地的魔法，都会对他自己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他始终让自己的能量气息保持蓬勃的状态，实际却是外强中干，折腾到现在，他已经很疲惫了。

缇雅看着玛尔斯微红的脸颊，发现他的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渐渐地，她感受到了他真实的状态。缇雅不应犹豫，这是弑神的绝佳时机，然而，她终是迟疑了。她轻叹着，将短刀插回腰间的刀鞘。

“夏依在哪儿？”缇雅轻声问。

玛尔斯楞了一下，在确定缇雅没有开战的意思后，缓缓落下手臂。

“我不知道。”他低声回答。

“什么意思？”缇雅困惑地皱起眉。

“从昨天起，我就已经找不到她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玛尔斯眉宇间显出担忧的神色。

“玛尔斯。”缇雅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温和。在看到他为夏依露出忧虑的表情时，缇雅动摇了。她缓步靠近玛尔斯，停在他面前。

“如果我放弃弑神，你是否可以安静地隐匿在神明领地，忘记你的理想？”缇雅的目光中流淌着真诚的期待。

玛尔斯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随即，神情忧伤地垂下眼帘。他抬起双手，温柔地按在她娇弱的肩上。

“我始终在期待这一刻。”他不无感动地回应，微笑着睁开双眼。

缇雅困惑的目光从玛尔斯兴奋的脸庞移到他缓缓抬至身侧的手臂。他掌心里握着的暗红色粘稠物体是什么？柔软而富有弹性，散发着芬芳的血腥气息。

“不过是一颗脆弱的心脏罢了。”玛尔斯不屑一顾地说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心。暗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滴落，染红了脚边迎风飘动的青青绿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