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楼阁,是楚宫嫔妃居住的统称。
所谓的半楼阁,就是所有嫔妃、公主、王子居住的地方,屋檐都比正宫要矮一半,站在正宫楼上走廊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四周一般高低的屋子,这就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所有居住在半楼阁的主人,都可以自行将住所取名。
比如九公主的半楼阁就叫“美人苑”,是太子吕帮九公主取的。
又比如若敖束锦,她生性优雅,便给自己的住所取叫“浮云集”。
若敖束锦端坐在琴旁,面前放着一尊小鼎炉,里面飘出来的沉香碳烟袅袅飘出,乘着琴声悠扬而恣意。
几个丫鬟略低着头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式精美服饰和糕点进来。
领头的唤碧为樊霓依梳洗了一番,随后和唤云一起给樊霓依换上新衣裳,搀扶着樊霓依来到桌前坐下。
“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樊霓依见若敖束锦依旧只顾自己低头抚琴,又问:“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若敖束锦就像是两只耳朵塞了两团棉花,根本就没有听见,只是专心地弹琴,两只纤细白嫩的手,流畅地拨动着琴弦。
唤碧低头小声告诉了樊霓依关于若敖束锦的身份,然后示意樊霓依安静坐着就好。
樊霓依也不好打扰,见面前有精致的糕点,干咽了两口口水,还是忍不住伸手取过牡丹稿吃将了起来。
吃得过急,猛地一喝水,一下子就喷了满地。
若敖束锦弹毕,见樊霓依吃相实在不雅,拿出手巾起身替她擦拭了嘴角笑着问:“妹妹,你现在感觉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了,好多了。”
樊霓依轻拍着胸脯嘴里半含着东西说:“锦姐姐,你真好看。”
“徒有一身皮囊罢了,如今不还是深陷这深宫成了笼中金丝雀吗?”
樊霓依看出了若敖束锦一声叹息里包涵着多少深宫的委屈和哀怨,目露着同情说:“锦姐姐放心,往后我就跟在姐姐身边逗姐姐开心,好不好?”
若敖束锦半天不敢回答。
面对着樊霓依这没心没肺的人,她实在不忍对她说实话,不忍告诉她今日就会有人将她带去柴禾房去干粗活!
“锦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樊霓依放下手中的食物,她看到了若敖束锦眼里淡淡的忧伤。
未待若敖束锦回话,门口突然进来了几个身着黑色军衣的士兵进来,领头的这位头戴银色将军帽,肩披铜色龙爪甲,腰系银色菱形角带,手里握着腰间叼着龙爪摁巨蟒的宝剑剑把,威风凛凛的样子下,衬着一张白俊又不缺刚劲的脸。
“赵氏勤!”
樊霓依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对赵氏勤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赵氏勤怔了一下反问:“你就是樊霓依?”
“是啊。”樊霓依高兴地站了起来跑过去问:“你还活着呢?”
赵氏勤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黑脸婆是谁,“你是?”
“我啊,白鹤街......”
赵氏勤一把捂住樊霓依的嘴,不叫她说出来“夜夜春”这个妓院的招牌。诧异地问:“怎么是你啊?”
樊霓依挣扎着却回答不了。
若敖束锦含情脉脉地盯着赵氏勤看,脸上微微泛起一圈红晕,心跳也加速了许多,看着赵氏勤捂着樊霓依的动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鬼使神差地冲上去抓着赵氏勤的手说:“你快松手,你快松手啊!”
赵氏勤被若敖束锦的一双玉手一握,像全身过了电似的,两眼不禁和若敖束锦对视了下,但见若敖束锦的眼里充满了一种令他难以抗拒的神情,他一下子就松开了捂着樊霓依的手。
樊霓依本来嘴里还有吃的没完全咽下,又被捂着嘴,赶紧跑去喝水。
一手端着杯子,瞅着若敖束锦和赵氏勤两个人竟然纹丝不动地站着,相互对视着。
樊霓依再傻,她也能感觉出来若敖束雪对赵氏勤的情愫,于是赶紧放下杯子冲过去拉开若敖束雪的手对赵氏勤怒目圆睁地说:“赵氏勤!你别惊吓到了侧妃娘娘!”
樊霓依的这句话对赵氏勤来说如雷灌耳,他迅速地回过神来摆正自己的位置,他是“龙鼎兵”总帅赵伏蟒的独生子,是保护太子的人身安全的护卫,将来也会是“龙鼎兵”总帅的最佳人选。而她,若敖束雪,是太子的侧妃!
身份、地位悬殊不说,在楚国自古就没有护卫和嫔妃有善始善终的!
何况,她还是若敖天的千金!胆敢毁了若敖氏的脸面,那若敖一族岂能轻易放过他?还不得把他赵氏一门赶尽杀绝?
想到这,赵氏勤鼻尖冒汗地跪在地上行礼:“微臣鲁莽,惊到了侧妃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若敖束锦哪里见得了自己的心上人这般责怪他自己?
从刚才和赵氏勤对视的那短暂时间里,她以一个女人的细腻感知,非常确定他赵氏勤对她若敖束锦是有情有爱的。
奈何,他赵氏勤未曾在她入宫前向若敖天提亲!
奈何,若敖天送了一个女儿入宫不够,还得搭上另外一个女儿!
樊霓依担心若敖束锦的情感流露太多,赶忙挡在她身前指责赵氏勤:“好你个赵氏勤,还不赶紧自罚向侧妃娘娘请罪?”
赵氏勤和若敖束锦心里都非常清楚,在场的丫鬟、士兵又不是一个两个,总有几个明眼人能看出两人其中的暧昧,樊霓依这是在救场!
赵氏勤果断地使劲抽打着自己的嘴巴,不敢抬头。
若敖束锦冷冷地说了句:“本宫该是剁了你的手才是!”
赵氏勤二话不说,拔出剑来当真就要砍断自己的一只手。吓得若敖束锦脸色倏然一变,眼神投向了樊霓依。
樊霓依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夺过赵氏勤手中的剑冷冷地说:“我要替侧妃娘娘亲手砍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脑袋。”
话音刚落,只见樊霓依当真举起剑砍向赵氏勤的脑袋。
在场的丫鬟们都害怕地双手捂住了脸,士兵们也都低头不敢直视。
若敖束锦依旧冷冷地看着樊霓依会怎么做。
“邦!”,剑砍在了赵氏勤的将军帽上,将军帽被砍成两半,洋洋洒洒地还掉了许多头发。
若敖束锦两眼一紧,恨声道:“滚!”,随后拂袖进了屋里。
樊霓依握着剑,她简直是被吓坏了。
她没想到赵氏勤的宝剑这么锋利!
赵氏勤低眼看了下被樊霓依砍断的头发,心中却无恨意,感激地朝若敖束锦磕头说:“微臣谢侧妃娘娘饶命之恩!”
樊霓依蹲下来小声问:“你傻啊,你怎么不躲?我要真把你脑袋砍了,你说怎么办?”
“你先别问我,我问你,你怎么会得罪了若敖丞相?”
赵氏勤摒退了手下的士兵悄悄地问樊霓依。
樊霓依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简短地说了一遍,听得赵氏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你和太子走后,我负伤出去寻找都没找到,后来去了若敖丞相府中报信,家父把我带出去找人疗伤,昨日才回家中。”
樊霓依轻蔑地看了一眼赵氏勤,不屑地说:“我看是你爹担心太子万一有什么不测,所以故意找说辞把你留在家中吧?其实你的伤早就好了。”
赵氏勤脸唰地红了下来,他没想到樊霓依这么直白地说出实情。
“被我说中了吧?”樊霓依一番得意忘形后好奇地问:“你今天来这里干嘛?”
赵氏勤这才想起来自己前来是奉了王命的,正色道:“过来送你去柴禾房!”
“柴禾房?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谁下的命令?又是若敖天?”
“嘘!”赵氏勤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你以后在这宫中可不许胡说八道,包括以前见过太子的事,知道吗?还有,到了柴禾房后,你千万别惹事,等太子好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樊霓依感激地看着赵氏勤,鼻子一酸说:“赵大哥,你人真好。”
“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你放心,我会嘱咐柴禾房的管事好生照顾你。”
“赵大哥,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你说。”
“我听若敖天说,胡赫和胡灵儿俩兄妹如今在军营的制衣局中,你能帮忙想办法护送他们兄妹二人离开楚都?”
“好,我会暗中去办这事的,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谢谢赵大哥。”樊霓依朝里屋看了眼又说:“还得麻烦赵大哥稍等我片刻,我给锦姐姐磕个头再跟你走。”
“好。”
赵氏勤扶着佩剑站在门口外,看着樊霓依跪下来朝里屋的若敖束锦磕头辞行,心中也是感概良多。
“走吧。”
赵氏勤扶起仍旧体弱的樊霓依说:“记住,到了柴禾房,千万多做少说,那若敖天一定会想办法折磨你的,你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的,知道吗?”
“嗯。”
樊霓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若敖束锦的“浮云集”,来到了一个环境完全截然相反的地方-----西苑柴禾房!
赵氏勤不敢逾越宫规,所以只能将樊霓依送到了柴禾房的管事手里,并不能直接进柴禾房内部。
“林管事,这樊霓依自小父母双亡,也是个可怜的人,以后在这柴禾房还请你多些包容,她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了,不对了,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照顾下。”
“赵将军放心,我一定交代下去。”
“那就有劳林管事了。”赵氏勤从怀中取出银两放在林管事手中说:“今天来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银两,请你务必笑纳,改日我再来叨扰你。”
林管事“呵呵”地露齿笑着接过银两,嘴上却客气地说:“赵将军客气了,客气了。”
赵氏勤又反复交代了樊霓依一番,目送着樊霓依跟着林管事进了柴禾房。
柴禾房,是供应整个楚宫的厨房用火材料。
隔段时间就从宫外进来大批的木头进宫到柴禾房,柴禾房的人再将这些木头劈成大小一样的木块,依照各个宫的级别,再分类出成色、质地好的木块供应过去。
所以,柴禾房,就是一个需要苦力的地方。
有苦力,就证明有男人,而且是粗壮的男人!
樊霓依被林管事领进柴禾房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柴禾房里除了她樊霓依一个女人,全都是男人。
有光着背的,有光着脚的,有老的,也有年轻力壮的。
这些人,大都是在宫中犯了事的守卫、太监,还有一些不至于发配到边疆的大臣。
“你们都过来下。”
林管事一声招呼,乌泱泱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
“你们都听好了,这位樊姑娘以后就跟着你们在柴禾房里干活,你们也知道,咱这柴禾房都是男人,”林管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下继续说:“所以呢,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个弱女子,听懂了吗?”
“听懂了!”
在场的男人们欢呼雀跃,更多的人是在摩拳擦掌,对于这些终日埋头干着枯燥体力活而且没有机会亲近女人的男人们来说,樊霓依的到来无疑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甘霖。
“大家好,以后......以后请你们多照顾我......”
樊霓依忽然面对这些男人的异样眼神,开始吓得哆嗦了起来。
而令她更惊悚的是,柴禾房没有单独的房间!
这也就意味着她一个女孩子要和不止一个男人独处一屋!
樊霓依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吓得连晚饭都不敢吃,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双手环抱着,是又饿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