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何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所以你还想继续追蒋桥?在这件事情上,你已经不是撞得头破血流,你是死了连尸体都没人收……你还要继续追?像我这样和她做朋友,既有面子,也有她的信任与尊重,不是更好?”
“唔……”何弦依然没说是,还是不是。
“你真爱她?不可能。”
“是,我不爱她。”
“我就说嘛。”
“蒋桥她可以满足我做为男人的全部虚荣心,除了爱情之外的附加值那么大,为了这么高的价值,我碰个头破血流也无所谓。但倘若真的是为了爱情,我绝不敢这么做。爱情太崇高太不可捉摸了,真正关于爱情的奉献与牺牲,我一点也负担不起。”
“感同身受。”光头禄又与他碰了一下杯,英雄惜英雄,“我以前是个穷光蛋的时候,没有女人瞧得上我,受过的奚落非常多,但是你应该不一样,你有一副好皮囊,可你却像我一样害怕真爱,是不是以前被人伤过呀?”
“我没有,但我见过……高中时,我有个铁哥们,他叫陈晨,不帅,但人好,高大,我们篮球队的中锋,读书也是真好。陈晨喜欢我们班一个长得还行成绩普通但特别假清高的姑娘宋晓,本来铁定能考去北京的高材生,为了那姑娘改志愿考了本省二流的师范学院,后来听说他们在一起,大家还挺为他们高兴的,可是大学第二年,那姑娘家里为了钱替她订了门亲事,有房有车还有大钻戒,姑娘答应了,和陈晨谈分手,除非他开得出同样条件才有继续恋爱的可能。我哥们家里经济条件不行,姑娘清楚,所以留不住人家,这么多年,他帮姑娘做了这么多作业,洗了这么多衣裳,骑自行车载她这么多路,买了这么多零食、衣服和演唱会门票,折掉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寒冬腊月跪在那女的宿舍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痛哭流涕求她回心转意……多没尊严的事情他都做完了……”
“后来他自杀了?”
“没,没自杀,你想多了,大多数人的青春里可没那么多的死亡。只是在那女的订婚的时候,他偷偷跟去看,越看越失魂落魄,结果一不留神被车给撞了,轧断了一只手。后来他跟我们说,他死心了,因为他残废了,再也配不起那个姑娘了。他188的大个子,是我们校联队伍里最棒的中锋,但我们很多人都见过他哭成狗和残疾了的样子……就为那个姑娘,多卑微的话他都说了,多卑微的事他也做了,被人丢弃时就像一块用破了的抹布……最后家里辗转托了关系,让他跟着亲戚去了非洲,在一回收场,收建筑工地的垃圾……年前他在同学群里发了自己的结婚照,和一非洲姑娘,还挺漂亮,说要生混血宝宝了……”
“那结局其实不算太惨啊。”
“是,结局不算太惨。听他说,收工地上的二手材料赚的还挺多。他的未来已经尘埃落定的样子,但他的未来和我们所有人曾经为他想象过的未来可一点儿也不一样。一,考上北京名牌大学,前途无量;二,和那女的结婚生儿育女;三,壮士断腕,流落他乡,身残志坚……在这么三条路里,他无疑是走了最艰难最悲哀的一条路。”
“喔……嘿……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子非鱼……”
何弦打断他:“所以你说爱情是什么啊,爱情是为自己穿上一件厚厚的装甲之后,又朝对方手里递上一把能破开这件装甲的激光刀。谁愿意为了爱情这样劫后余生呢?你愿意吗?反正我不愿意。为了爱情心痛过一秒我都不愿意。你听过那首歌吧,逃跑计划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这歌什么意思,这歌就是说,我要找个会为我流眼泪的人,但是我不想流。我需要那人为我牺牲,才让我有安全感地再次投入爱情。反正这歌我听着特别自私,但我却是这样的人。”
“那个……我们可不可以把你说的故事倒带回去?”光头禄问。
“倒到哪去?”
“为什么我更愿意相信这位姑娘并不像你说的只是长相普通,她应该是长得非常漂亮,而你所谓的清高,应该是她非常难追,并且她拒绝过你的追求。而那位姑娘爱车爱房爱钻戒,偏偏那些都是你没有的。后来你好哥们陈晨愿意毫无底线的付出,终于追上了她,但是遭遇了不幸。你把你自己寄托在了陈晨身上,他为情殉道,于是你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与不堪。因此,你才对真爱这件事感到抵触与恐惧。否则不可能像你这样感同身受啊,make no sense。”
“嘿!她不漂亮,我不骗你,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到大可都是校草!我追不到她,别搞笑了!不过我真后悔,当时我就应该出手,只要我追上她把她一直钓在手里,陈晨就不可能有机会去追她,那样我也算是为民除害,救兄弟于水火。”
“不,你不行,那位姑娘爱钱,你没有,所以你也会一样被她狠狠抛弃掉。那说不定壮士断腕,身在非洲的人就是你了。”
“我靠自己的能力挣到过车与房了好么,谢谢。”
“现在它们在哪?”
“这不是先替大外甥还债了么,虽然债后来平了,但房价又涨了,买不起只好观望了……呸呸呸,我和你讲这些干嘛!彭千禄,我告诉你,我在列支敦士登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富贵,比你这可富贵多了,那些富贵都是我家里头的,我亲亲的大外甥娶了欧洲女王储,那绝不是普通的有钱,未来我身为有钱人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喔,那它们现在在哪儿?”
“阿禄你这就没意思了……”
“好吧,好吧,我们不追究那些过去了的事情。我觉得你说的一切都很有道理。”
“那是。敬你的善解人意。”
“敬你的活泼可爱。”二人拿起酒杯又愉快地碰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