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太子俊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身份带来的掣肘,从小到大一直存在,并不陌生。
但这一回,太子俊却突然忍不了了。
冷了脸,恼怒地盯住司羿,他恶狠狠道:“本殿今日非去战场一展身手,除非你等绑了吾动弹不得!”
天宫太子,未来的神界执掌者,敬着尊着都来不及,谁敢上绑放肆那真是不要命了。
司羿无奈,垂头道:“臣不敢。”
神卫们也齐齐低头认错:“臣等惶恐!”
君臣之间等级鲜明,这都是天宫条律里面载明注释过的内容,天兵神卫们没有一个不清楚的。
震慑住了神卫,太子俊带着玉麒麟当先飞下云头而去。
此时的太子俊脸色端穆、神情傲然,与之前随性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身上已然隐隐显露王者之气,倒也颇具气势。
劝不住、拦不成,神卫们自然很紧张。
司羿翻身而起,带领神卫急速追赶上去近身护卫,只看得还在云端待命的天河大军一阵懵圈。
玄女只带了部分天兵先去探虚实,大部队守在此处随时听调,并肩负着保护太子的众任。
而眼下,太子一意孤行杀入战场去了,临走也没有任何命令下达,那天兵们是跟上去冲锋陷阵,还是继续待命空中呢?
天兵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俱都没了主意。
将帅均亲临战线搏杀凶兽,而兵卒在云头观战,这委实说不过去啊!
天兵们都不笨,如此一想便达成了共识,紧随太子俊飞向了人界地面。
天河水军共有数万之众,玄女带去的先锋只有几千。
随着太子俊的身后,数万天兵从天而降,身上统一的银白色战甲熠熠闪光,霎时映得人界北境亮了许多。
玄女正与人皇姜离并肩一处搏杀凶兽,错眼看见太子俊明灿灿金光耀眼地出现在战场上,一个走神差点没被丑陋地凶兽一爪子扫飞。
姜离执鞭击杀及时解围,杀掉玄女身前的凶兽,边继续搏杀抽空提醒:“神君小心!”
玄女手提大剑杀到姜离身边,急声询问:“按照人皇估计,这一轮凶兽冲击多久能退?”
姜离抽空打量了一眼周围,沉沉道:“凶兽不似其他生灵,他们没有撤退的意识,只是悍不畏死往前冲。什么时候完全杀光,什么时候才能喘口气。”
玄女头疼不已,周围凶兽如潮似水,兼之个个体型硕大气力巨大,虽属无脑冲杀但数目庞大,饶是天兵和人界修士们奋力拼杀,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将之屠戮殆尽。
适才看见太子俊入阵的地方,离着玄女不远。
她匆匆一瞥,那边搏杀动静不休,凶兽奔跑嘶吼的乱像中,已经看不到太子俊的身形。
真是活祖宗!玄女腹诽,仗剑杀过去解救。
没敢跟其他人讲太子俊也来了战阵,这也算是保护天宫太子的一种方式,免得有居心叵测者趁火打劫。
玄女有天宫女战神称号,这份荣耀可不是凭空得来,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事凭真本事获得。
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和判断,她还是十分有经验的。
牵一发而动全局,太子俊的身份就是那根动不得的宝贝头发丝。
凶兽一个个倒下,玄女来不及去提炼兽核,一心直管厮杀快速靠近前方,那个太子俊出现过的战圈。
与玄女有着同样认知的还有司羿。
这位天帝特派,太子身边第一神卫的天宫家生战将,牢牢守在太子俊身边一边击杀扑来的凶兽,一边还留心着周围一切可疑的动静。
职责所在,没办法!
反观太子俊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激动,手里握着一张神弓,身前有数名神卫护着,他便得以有板有眼地张弓搭箭,袭向随意一处都能轻松射中一只凶兽。
每射中凶兽,护卫们就应景地奉上一阵欢呼,完全一副御苑之中打猎的悠闲姿态。
司羿看得直皱眉头,但无能为力,只得吩咐了玉麒麟四处冲杀尽快去找玄女接应,自己执弓补刀射杀那些中了太子的箭还在横行无忌的凶兽。
玄女突破重围,终于杀到太子俊战圈时,看到的场面实实在在就是纨绔子弟在后花园射猎的一幕。
但这里不是天宫后花园,是流汗流血的战场,更是关乎天地安稳的博弈场。
灭杀了一头扑到太子俊身前十来步,被司羿及时补射的凶兽,玄女当着太子俊的面,狠狠剁掉凶兽的硕大头颅,从中提取兽核拿到太子俊面前。
“殿下,这是您的战利品。”玄女冷酷地奉上兽核。
太子俊心虚地看了眼玄女手掌上的兽核,又扫了眼前面化为一堆粉尘的凶兽尸体,心头萦绕着玄女斩下凶兽头颅的血腥一幕。
“我不要。”他果断拒绝,摇头道:“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兽核吗?从这般恶心的凶兽身上得来,想想都直欲作呕。”
玄女手掌一翻炼化了兽核,二话不说将其中一缕精气按进太子俊胸口。
太子俊倏然大惊,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胸口惊呼:“你……你怎的把这恶心东西放进我体内去了?”
司羿忙上前来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地抿了唇看着玄女。
玄女面容冷峻,毫不客气道:“殿下不在云端掠战,擅自亲临战阵,不为兽核难道仅仅觉得好玩不成?”
太子俊尴尬地看着玄女,很不服气地回道:“将军此言差矣,吾亦是出于对人界一片爱护之心,不忿凶兽肆虐才加入搏杀,怎的就成了贪玩?”
玄女没有急于驳斥,定定看了太子俊半晌,直把对方看得心虚不已低了头,又深深施了一礼才道:“小神出言无状,还请殿下勿怪。”
太子俊哪里还敢追究这些,顺势就坡下驴,转移了话题笑道:“将军且看,天兵们全数出动投入战阵,相信很快就能彻底击退凶兽潮了。”
天河军倾巢而至的场面,玄女早已看到了,见太子俊毫发无伤,还被自己奚落了一通,不禁松口气应道:“是,殿下亲率天兵前来援助,这波凶兽自然将被横扫。”
毕竟是天宫太子,适可而止地奚落之后,及时送上台阶与高帽子同样重要。
太子俊闻言果然眉开眼笑,适才受了玄女数落的一点怨气顿时冰消瓦解。
“老师,你发起火来很凶呢!”他低声对玄女笑道。
玄女再一次无奈,咧了咧嘴角随口道:“殿下既然来了,那便随小神去见一见人皇吧!此番凶兽之祸的始末,人皇应当最为了解。”
太子俊敛容收起小动作,颔首回道:“将军说的是,吾这就随你同去,前面带路吧!”
玄女点点头,自去前方杀凶兽开道,心上直觉十分无语。
怎么看,太子就是个玩心深重青涩稚嫩的大男孩,离着真正的沉稳尚有不小距离,这一趟纯粹就是给她添乱来的。
有天河水军大部天兵的助力,凶兽正在大幅度被剿杀,人皇一方压力大减。
玄女引着太子俊一行到来时,姜离正由榆罔包扎着左臂。
“人皇负伤了?”玄女关切询问。
榆罔低头包扎,话语中满是自责:“都怪我实力不够,叔父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姜离抬头看来,一眼就见太子俊金光闪闪正向他走来。
对于这位天宫二号人物的到来,姜离很是震惊。
之前只顾击杀凶兽,玄女亦未来得及说明,委实想不到天帝会打发了这位来。
得益于人界长期以来与神界的密切关系,姜离与太子俊有过一面之缘。
几日来无数次与凶兽厮杀拼命,不是没有怨恨过神界冷漠,但此刻见到太子俊亲至,姜离还是由衷感动与感激的。
接过榆罔手里的活草草裹缠了事,姜离起身迎向太子俊,隔着几步远便施了一礼。
此时的人界,早已不是鼎盛时期的人界,人界孱弱,于神界天宫而言亦为臣属关系。
人皇在人界贵为人皇,但面对天宫太子时,并无多少优越感。
何况是在这种人界有求于天宫的特殊时期,便是为了人族和人界众多生灵,行这一礼姜离无怨无悔。
“太子殿下亲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海涵。”姜离客气道。
太子俊急忙上前还礼,彬彬有礼道:“人皇折煞吾了。人界之事陛下一经得报便火速调兵遣将,命吾前来援手。天宫来迟,你们受苦了!”
这几句话说得漂亮至极!
莫说玄女刮目相看暗暗赞赏,就连司羿等神卫亦是与有荣焉,觉得他们的殿下肚子里到底有货。
姜离客套了两句,引着太子俊到旁边比较干净的一块空地上说话。
此轮凶兽大潮基本剿杀完全,战场上到处都是倒卧的凶兽尸体,天兵和人界修士们正在提取兽核处理残余。
听说是天宫太子来了,榆罔也没有赶去收集兽核,而是和几名人界修士随在了姜离身后。
一来好奇天宫太子的身份行事,而来也有为人皇做仪仗的意思。
同样是太子,看看人家天宫的衣饰华贵、前呼后拥,再看看自己,榆罔顿时便不好了。
领着人界众修士在后,榆罔原本还在为姜离向天宫太子行礼表示不服,见太子俊还算谦逊知礼,言语间对姜离十分尊重,对人界也是关爱有加,榆罔只得按下个人心思,静心听他们的谈话。
太子俊于姜离并肩而行,说起凶兽之事。
“吾长居天宫只知闭门读书,不免孤陋寡闻。”太子俊谦虚异常道:“敢问人皇,这些凶兽可有法子将它们彻底赶出人界么?”
毕竟是人皇,几句话间便看出太子俊心性单纯待人赤诚,姜离对答之间便少了许多虚假的客套,多了一些亲近与真诚。
抛开神族本身就优于人族的寿命来说,眼前接近两万岁的天宫太子,其实也就跟榆罔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不如榆罔历练沉稳。
因此,再看太子俊时,姜离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后辈,对其所问自是知无不言。
“殿下不知,凶兽原为人界生灵,很久以前因为残害弱小,被我人族至圣先皇联手天帝陛下,共同出手封印于极北之地的幽都恶沼。”姜离絮絮言说。
从太子俊表情上就可看出,在这之前他确实对此不甚了解。
姜离继续道:“很长一段时期以来,凶兽被封极北之地,更有幽都之门震慑,它们是没有办法越界来祸害人界的。但是这次……”
望了眼身后满目疮痍的大地,姜离沉重道:“凶兽如潮席卷我人界,人族死伤惨重,无数族人填塞兽口血流成河。想必那道封印之门已然遭到毁坏,又何谈彻底驱逐呢?”
不需姜离细数,适才搏杀凶兽的场面太子俊亦是亲身经历,闻言不禁动容。
“凶兽如此作恶,应当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最不济咱们把那道幽都之门重新修筑了不就可以,怎的就不能彻底驱逐了?”太子俊意气风发地说道。
姜离苦笑,果然天宫太子单纯非常,如此艰难之事在他口中竟似顺手而为一般,话语虽幼稚倒也可爱,比天宫那些故作高深的仙神要有人情味多了。
知晓重建幽都之门的事情太子俊做不得主,姜离也无意与他多谈,见兽群被灭,离下一波攻击还有一点时间,他吩咐榆罔带人去收拾行帐。
天宫太子神驾在此,总不好让他也跟随大家旷野露宿。
榆罔领命,带了人族修士们自去准备。
天兵既然到了,可算是极大地减轻了人族压力,可以趁机缓口气众人自是欣然。
有年轻的女修士走到榆罔身旁,一边帮着榆罔搭建营帐,低声愤愤道:“殿下也真是好脾气,天宫来的是太子,您也是太子,凭什么就甘心情愿为他驱使!”
此女乃人皇宫女侍卫首领,名唤南星,日常负责人皇和太子的起居饮食事宜,因为身具不弱的修为,此次对抗凶兽也被征调而来。
榆罔手上不停打桩固定,无所谓地笑笑:“他们远来是客,到人界又是来帮咱们打凶兽的,照顾一些都是应该的,你可莫要胡说。”
南星扶着木桩,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嘟嘴不乐道:“什么远客,要不是咱们人界对他们有用,能巴巴地跑来相助才怪。”
榆罔面上微微变色,低喝一声:“扶好了!”
南星不情不愿地抓着木桩,抬眼瞪了下榆罔,兀自嘟囔:“打了脸还要硬撑着说不疼!”
榆罔正抡了大石锤砸下,听到这话中途泄气,石锤落偏便砸到了南星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