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阳很气。
老夫脸都不要了给你们擦屁股,让你们下台,居然还敢跳出来,真是不识好歹,取死有道!
“空同公,说好了是做文章,张玉之他这也不是文章啊!”
强撑一口气,被李梦阳瞪的气势全无的白子羽全屏心中一股怨恨撑着,战战兢兢把话说完。
心里再怎么腹诽怨愤李梦阳胳膊肘往外拐,真的直面李梦阳,积威之下还是不敢造次。
好在,白子羽完整的将他的意见表述完了。
“可不,名言警句虽好,但确实不是文章,这不对,不合规矩!”
“不算数不算数,说好的规矩就是规矩,重来!”
“重来,重来,快点重来,不要拖延时间!”
众士子中已经达成串联的,默契的配合起哄,玩起了法不责众的把戏来。
“你们这群,这群……”
李梦阳青着脸很想破口大骂,规矩算不算数他定的,你们算老几,何况老夫说的是以劝学做文章,不是必须做文章。
一群混账行子,这个时候跟老夫咬文嚼字,简直丢人现眼至极。
但到底是同为江南儒门,名义上是自己人,他就骂不出口。
他的身份太重,要真开口骂的难听了,这帮士子的未来可就全断了。
可不骂,李梦阳又憋不下这口恶气。
这帮混账实在太过丢人了!
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哎……”
袁宏道一声叹息,看了看相顾无言的兄弟,心里也升起一股郁气来。
都是这样的没有气度的货色,难怪大唐儒门后继无人啊。
“空同公,我敬你一杯。”
端起酒,袁宏道此刻能够理解李梦阳的痛苦心境了。
身为江南文魁,结果下面都是这么一堆货色,李空同这些年你真是辛苦了。
“哼!”
李梦阳冷哼一声,再次一口闷酒压住了心里的邪火。
酒一喝完,李梦阳目光锐利,猛看向张恒。
给老夫狠狠收拾这帮蠢货!
李梦阳锐利眼神中的意思不加掩饰。
作为江南文坛第一人,他的斥责太重,怕一群蠢货承受不了,那就叫张玉之这位老夫看好的未来领袖收拾你们,拿你们来垫脚好了。
“呵呵。”
张恒呡了口酒,笑了。
这次一帮蠢货算是伸了张大脸过来,要是不好好的扇几巴掌,真对不起李梦阳一片苦心。
既然这么热情的求锤,刚好,哥也腻了,那就满足你们,一次锤死你们好了。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张恒不含糊,开口就来。
儒家诸圣,法家初祖荀子名流千古的雄文劝学篇,都给哥挺好了,接住了!
张恒一句话出,李梦阳精神一振,顾不上再对一帮蠢货眼神杀,整个人都肃然了。
他的心在抖动。
作为江南文魁,文章好坏只要听个开头他自然心中能判断个八九不离。
他有预感,这篇只听开头已然震耳发聩的文章,定然是一篇山海壮阔的雄文。
众士子脸色隐隐将变,但还咬牙强撑。
事已至此,早就没了退路,他们不撑也的撑。
张恒一开口,白鹤楼中习惯性的再次安静下来。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张恒气出丹田,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清丽高亢,字正腔圆,落在众人耳朵中,震耳发聩。
李梦阳已经开始颤抖了。
袁宏道眼中精光暴涨。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李梦阳苦苦忍耐,不敢让胸中激荡的豪气化作长啸仰天而起。
袁宗道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全力记忆张恒的雄文。
袁中道看着张恒,嘴巴渐渐长大,如见神人。
张浩源满脸复杂,又想起了当日面对李东阳的情景,似乎也是这样,玉之雄文既出,满楼鸦雀无声。
“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一篇盖世雄文荀子劝学篇至此收尾,余音绕梁。
“一文劝学篇,献丑。诸位若有何不明,尽管请教,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口气说完好大好长一篇雄文,张恒淡然斟酒,看向一帮呆若木鸡的士子。
没有人说话。
即使道听途说过张恒给李东阳的一篇师说,但心思不纯存了偏见,又不在现场,众士子并没太多感同身受的震撼。
更多的还是满心的不忿,只当张恒是猖獗狂徒,仗着几分歪才持才傲物,狂妄自大。
结果现在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一篇针对他们的雄文从张恒口中如高山流水而出。
众士子均被震的心神失守,有口不能言。
这狂徒,他几分歪才竟然如此让人高山仰止?
这怎么可能?
但这都是真的。
亲身经历,置身其中,体会一篇传世宏文砸在脸上的感觉,众士子木了。
连不可置信的表情都木的做不出来,只剩呆呆愣愣的看着风轻云淡的张恒。
这狂徒,是什么神仙才子?!
“如此雄文,波澜壮阔,高山仰止。闻之如饮琼浆,三年不思肉味!玉之大才,不,大贤,文曲之才不足以夸。玉之,有此一文,足称张子了。”
袁宏道欣喜激动溢于言表,不羁的扯开衣襟仿佛在散发心中炙热。
“少修,赶快去拿纸笔来,快。”
袁宗道骤然睁眼,顾不上其他,一把将身前的酒菜都扫到了一旁。
宏文问世,怎可不落笔惊春秋。
对于儒门文道,袁宗道失于灵动,却诚于赤诚。
袁中道慌忙起身去找东家要纸笔。
李梦阳沉默着,比起激动不已的袁家三兄弟,他看上去平静许多。
只是看向一众士子的梭巡目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最后又都变成欣慰落在了张恒身上。
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玉之,我与李宾之之后,儒门能够领袖群伦的,就是你了。
袁宏道虽已得道,却失于剑走偏锋,其性情也过于不羁,不适合做下一代儒门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