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张浩源快步跟出,心中迷惑更胜,同时又震撼莫名。
老师一句得到以他听得懂。
但是袁宏道,得到以?
这怎么理解?
这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可能吗?不可能吧?
如今江南得道儒者,除了老师,就是何公他们六贤也不撑不曾有啊!
“独抒性灵,不拘格套。”
李梦阳驻步却未回头,只是重复了一遍袁宏道的话。
“这既是袁中郎的道,也是对我的反击,甚至是进攻!”
仰望星空明月,李梦阳似是在对弟子解释,又像是与自己对话。
一语说完,他一声长叹。
既喜且忧。
喜江南再出得道高才,忧从此文坛多事。
本来三败袁氏,李梦阳一直有过将袁家三兄弟都纳入他的复古派中来,作为学派继承人来培养。
不想念头还没真正实施就已经没有了机会。
“不想袁氏三兄弟中最出彩的不是开派的袁宗道,也不是性敏的袁少修,居然是这个放荡不羁的袁中郎!”
李梦阳满腹感慨,心情复杂。
之前见袁宏道文气白莲,还以为三败之后搓失了学海作舟,勇猛精进的勇气,起了歪门邪道的心思要判出儒门,遁入佛宗求解脱。
结果却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博硬盘中,汲旁门别宗之精粹,铸成自身之道。
难得,可惜,也可恼啊。
“袁中郎得道,公安派从此不再如风中飘萍徒有其表,江南文坛自此之后多风云了。”
李梦阳长升感慨,已经预见了日后复古派跟公安派两虎相争,搅动江南风云,震荡大唐文坛的激荡场景。
“老师,那该如何是好?”
终于听明白了老师的话,解开了心中从白苏斋一路带回来的迷惑,张浩源却更紧张了。
“哈哈,莫做小儿态。一只独放不是春,老夫横绝江南文坛二十载,早已经受够了波澜不兴,只会狂妄自大的江南死水。有人与老夫做对手,何乐而不为!老夫欣喜尚且不及。”
李梦阳回身展颜,目若朗星,一身文魁之气如星屑剥落,重新透出一抹锋锐,气贯长夜。
李东阳,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你是何种心情了。
我已经看到了追上你的希望了。
且在京都等我,带我压过袁宏道,压过袁氏三兄弟,压过公安派,我就来找你!
蛰居江南三十载,仰望天下二十年。
李宾之,我与你这双阳之争,终将是有生之年可分雌雄了!
“哈哈哈~”
突然放声,满园震动,李梦阳完全退去了一身文魁贵气,又一次化身当年别出李东阳茶陵派,孤身下江南,满身都是锐志豪气的求学士子。
月下星光,沾染李梦阳的锐志豪气,仿佛也变得有了温度。
张浩源第一次见到这样狂放的师傅,一时之间完全失神,只剩下满身的震撼,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激荡,要破土而出。
“浩源,接下来江南文坛将是风波激荡,龙争虎斗之局,你要努力了!”
猛然抬手一拍张浩源,将他惊醒,李梦阳目光如炬,炯炯凝视。
“是,老师!”
一个激灵,张浩源慨声应喏。
“好,我李梦阳的弟子,就该有这样不惧风雨,迎难而上的气魄。你偷偷摸摸跑去南阳追那云大家的事情,为师就不计较了。去,好好休息,明天陪为师开宴,我要正式与公安派宣战!”
“哈哈哈~快哉!”
李梦阳聊发少年狂,甩下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的弟子大步回屋。
“那不是,我……算了,我去睡觉。”
张浩源奔口拙舌,几番张嘴语言,只落得脸上鲜红如血,最后掩面而逃。
东方放白,朝阳将升。
张恒一夜好睡,神清气爽的起床来,刚一推开窗子就见到了站在门外的杜成峰。
“杜老板……杜兄,你这是过分了啊!”
一眼看到杜成峰肩头的露水,张恒目光一动,赶紧开门将人叫进来。
虽然明知道这很可能是杜成峰故意为之,但张恒还是忍不住对杜成峰改了口。
人家无偿帮忙跑前跑后,有点小心机故意站在门外等了一身露水,虽然有做作的嫌疑。
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人也没有坏心思。
就是真诚的想抱抱大腿怎么了?
这么用心的像当挂件的人,不值得尊重吗?
张恒觉得很值得,至少值他叫一身杜兄。
“让先生见笑了。”
一声杜兄让杜成峰笑的像吃了喜鹊屎,却也不狡辩,坦荡的展示就是要当门下走狗的态度。
“可是批注刊印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没送到那些千金小姐手上?”
张恒随口问着,拍去杜成峰肩头露水,给他倒上热水。
“趁热喝,慢慢说。”
杜成峰接过杯子却顾不上喝,脸上笑容一收,变得严肃起来,还带着愤慨。
“先生,我连夜催促刊发批注,已经按照书册记载,通过袁先生跟张先生的关系送到位了,具体情况如何还待反馈。但是……”
说道这里,杜长峰脸上愤慨更浓。
“咚!”
他猛的把水杯往桌上一放,眼里好像要冒出火来。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张恒有些好奇,事情既然顺利,怎么还发这么大火,是遇到什么新的问题了?
原来你不是为了批注的事情故意跑到我门外站了满身露水的。
“先生,金陵枉为江南文华之地核心所在,这帮士子简直狼心狗肺,无耻之尤!”
杜成峰愤恨的骂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干了什么得罪杜兄的事情了?要不我求空同公出来主持公道?”
张恒半开玩笑的安抚。
“不是得罪我,是我送批注的路上,听到这帮狗东西聚众谈论,要阴谋搅黄了今天的宴会!”
杜成峰咬牙切齿的说出原因。
“他们还要请金陵有名有姓的花魁,要借这帮女人的嘴,将他们得逞恶事广为宣扬!”
“一群不知感恩为何物的狗东西,先生可有半点对不起他们了?简直欺人太甚!”
杜成峰怒火蓬勃。
“居然还有这等事?”
张恒也奇了。
这江南的风水,这么养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