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街头，灯光明亮，道路平坦通畅。

林然前后张望。市政的处理，和过去很相似，都是道路隔绝房屋。只是，天之原明显更加规整，像是要把每一寸土地压榨，合理利用。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周雨边走边问。

“还行吧。”

林然还不知道周雨为什么把他叫出来。这些年的经历，回首看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走在这科技化的街道，就像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你呢？”

“我？……你离开车厢后，我们遭到丧尸攻击。丧尸突然混乱后，我们坐着火车一直到道路尽头，遇到了等在那儿的天之原初民。”

周雨停下，四下看看。没有人的踪迹。

林然顺着周雨目光看去，是一座靠在墙上的路灯。周雨打开随身携带的智脑，操作了几下，“我们现在这里等等吧！”

“好！”

“那时候，天之原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天之原会接纳所有人进入城中。我们被带入天之原。天之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分性别、地位、权利，她只有一个要求：奉献！每个人会因为自己的奉献，获得相应的报酬！徐大叔一开始在部门内工作。后来，他说觉得太无聊，浪费生命，才离开了天之原。而我一直”

一辆车停在两人面前。

说是车不准确。这只是一个移动的柜子，没有轮子，悬浮在空中，停的很稳。周雨先示范走进柜子，又叫林然上来。

林然有些惊讶。在荒野，周雨等人开的还是比较老式的越野车，没想到天之原使用的是磁动力的悬浮车。真正的悬浮，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上车后，磁悬浮车加速，带着两人前往目的地。

周雨突然不说话了。林然也没说话，侧头看着夜晚的天之原。这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它迷住。

宽阔，繁华，富贵。

没有复杂霓虹的灯光，只是那街头来来往往的人数量，就说明了一切。林然这才注意到，这磁悬浮车，除了地面，还可以浮到空中。来来往往，完全不受阻碍。

这是科幻小说里的场景。

“这车需要车费吗？”下车后，林然问。

“这不重要，你跟我来吧。”也就是有了。林然跟上周雨，两人走进一座庞大的楼里。外面用龙飞凤舞的笔触写着：天之原。

这是一座图书馆。

一楼，四堵墙壁，堆砌得满满的，全是书籍。林然张大嘴，惊叹不已：“这些书要怎么拿下来啊？”

“这些书不是真的纸质书，只是虚拟的电纸书。”

周雨熟练地操作智脑，下一刻，一本书飞来，径直穿过几个人的身体，浮在周雨面前。

林然试探着抓住它。

触感很真实，完全看不出是幻影。但书本方才穿过几个人的场景，林然也是亲眼所见。林然尝试着翻了几页，很真实的纸质书感觉。

《1984》，著名的反乌托邦书籍。

“你刚进天之原，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周雨带着林然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天之原，是一座完全由人工智能，ai，机器人控制的城市。你更喜欢哪个说法？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厕所，都有摄像头和录音器的存在。”

周雨叹了口气，“你身旁的每一块砖头，一草一木，都可能在下一刻变成监视器。除了这里，只有这栋楼里，是没有任何监视器的。暂时是这样。”

“每一个地方都有监视器？”林然不敢想象自己在上厕所的时候，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是什么感觉。这种完全没有隐私可言的感觉，令人不适，“你们能接受这种事情？”

“不接受又怎么办？当时，整个世界都陷入末日。到处都是丧尸，到处都是病毒，如果不进入天之原，连活着都会成为奢望。更别说隐私了！”

林然想到了在荒原内活着的那些人。

那些人虽然辛苦，仍旧好好活着。不过似乎他们也前赴后继，想要加入天之原。

“这就是我把你叫出来的原因，”周雨说，“我们要谈论的事情，在天之原是一件封锁的隐秘。如果被智脑知道，我们会有很大的麻烦。”

林然点头。

周雨继续说：“你问我，两年前，天之原有没有派出小队去执行任务？”

“嗯。”

林然将自己遇到王建华小队的事情，告诉周雨。

周雨默默听完，又前后打量，确定没人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才说：“那就没错了。在两年前，天之原曾派出很多小队出去执行任务。无一例外，这些小队一个都没能回来。”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发生变化吗？传说，某种邪恶力量，重新制造出了释放灵气的机器。为了毁灭这些机器，一个又一个小队离开天之原。这和你说的完全吻合。”

林然翻着1984，手指不自觉敲打书面。

不是完全吻合，有一点不一样。按照周雨和王菲的说话，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摧毁释放灵气的机器。但事实是，在青铜巨人被摧毁后，反倒释放了巨大的灵气。这间接改变了明叶的身体。在这一点上，不知道是不是周雨记错了，林然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后来，因为没有小队返回，天之原也就再没提起这件事情，就当他从未发生过一样。这件事情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一直属于天之原的隐秘。”

“是吗。那现在还能找到当年的人，或者那些人的家属吗？”

林然无法理解，天之原为什么会隐瞒这件事情。他就想着，把纪念币还给王菲的家人，也算完成了一件事情。如果不行，就算了，林然带着纪念币进入天之原，已经是尽心尽力。

“你可以去‘救济所’看看，或许会有发现。我也不敢保证结果。”

“好的，谢谢。”

周雨起身，说：“你是想留在这里看书，还是去做别的事情。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执行任务，我先走了！”

“我留在这儿吧。”林然合上书站起来，目送周雨离开。

周雨微微笑笑，她以为林然会送她，和她一起离开图书馆。

林然在图书馆里，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才离开。一辆磁悬浮车随即出现在林然面前。林然愣了一下，发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林然想到周雨说的，这座城市无处不是监控器。

林然一走出图书馆，就被磁悬浮车知道了，看来果然没错。这辆车是周雨给林然预定的，路线只能送林然回家。

林然尴尬地发现，如果他自己想叫这么一辆车，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小歪，”进屋，温度恰好合适。机器人端上水和水果拼盘，林然吃了几块水果，问：“在外面的时候，怎么召唤那种悬浮车？”

“您好。您目前的权限无法召唤磁悬浮车。”小歪忠诚的回答。

“那我去任何地方，都要自己走着去吗？”

“是的。”

林然有些无语。这天之原，没有阶层划分，但人与人的地位差距更加明显。周雨可以随意叫来磁悬浮列车，林然连这也办不到。过去，有人开布加迪，有人开桑塔纳。但从没听过有公交车不允许谁上的吧？

林然向小歪问了救济所的道路，径直回屋睡下。

第二天，小歪做好早饭等林然。饭是林然昨晚点的。豆浆配油条和小包子。大口吃完，林然准备离开。小歪在身后说：“您好，您目前的功勋点余额为0.在一周后，如果您无法支付，将无法使用大部分功能。包括但不限于，早饭，空调，水，照明。还请您提前做好计划，完成任务，获取功勋点。”

“功勋点？”走到门边的林然回过头。

“功勋点是天之原的货币，用于购买各种服务和资源。”小歪尽量用林然听得懂的方式表达，“在任务大厅，您可以接受每日发布的任务。”

这个操作让林然想起了rpg游戏。

反正还有一周，林然暂时也管不上。林然根据小歪给的导航，走了半天，来到救济所。救济所的人也很多，看不出来，这么繁荣的天之原，也有那么多人需要救助的。

一个机器人迎上来：“林然，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来是想找一些人。”

“您想找什么人呢。请告诉我，我会为您查询。”

“王建华”

“您好，请稍后”机器人亲切的说。过了好一会儿，机器人说：“抱歉，我在数据库进行了搜查，查无此人。”

声音异常冰冷。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按理说，机器人应该没有情感。

查无此人。

这怎么可能，林然心里冷笑，天之原少说几十万人，一个重名的都没有？林然也不想问王菲和胡林了。林然摆手让机器人走开。

如果要搜数据库，林然直接问小歪不是更快一点。

在林然心底，小歪总是比这外面的机器人要亲近些。

偌大的大厅，人来人往，有条不紊。几乎每个人面前，都会有一个机器人专职服务。林然想不明白，这天之原是有多少资源，才这么财大气粗。

林然在其中来往走动，也没受到半点阻拦。只是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也没有半点收获。

“你们干什么！你们就是这么对英雄的吗？”哭喊声从角落传来。

机器人站在一个老妇人面前，亲切地说：“您好，我们没有关于您儿子胡林的任何讯息。还请您回家等候！”

“等！等！等！我都等了两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每天到这里来，每天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你们根本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我儿子可是为了天之原死的啊。”

林然恰好听到了这几句对话。

胡林，这个名字林然记忆深刻。那个家伙一直跟林然过不去。不过，那人最后还是很英勇的，独自留下断后，为同伴争取一线生机。

这个胡林，会是那个胡林吗？

两年？

林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走到老妇人身边，扶起老妇人。“您儿子是叫胡林吗？”

“怎么？”

老妇人看着陌生的年轻人。

“我或许知道关于您儿子的消息。”

“真的？！”老妇人死死抓住林然手臂，“你真的有我儿子消息？他是不是回来了？他在哪儿？他是不是在家等我？！”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林然猝不及防。

等老妇人说完，林然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再说。”

林然扶着老妇人离开救济所，前往老妇的家，也就是胡林曾经的家。林然知道自己时刻受到监视，不敢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老妇人。而且，胡林已死，这个消息没必要这么刺激老妇。

两人一路走了很久，老妇居住的地方，比庚区还偏远。

一栋三十余层的楼，没有电梯。老妇住在二十一楼，林然背着她，一层楼一层楼的向上爬。老妇人很开心，说：“谢谢你啊，小伙子。就算关于胡林的事情，你是骗我的，我也不怪你！”

林然说：“我没骗你。”

“呵呵。都两年多了，还没消息，我心里也清楚。当年一起离开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想来林儿也凶多吉少。我只是心里放不下，在得到最后结果前，还想留个念想。谢谢你背我上楼。这楼爬着，可真不容易！”

二十一层楼，三个小时的路程。日复一日，两年，林然不知道这老妇怎么坚持下来的。

“老人家，”林然问，“当年那些和胡林一起离开的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认识啊！你别看我年龄大了，这些事情，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一起离开的，有个女娃儿可好看了。又高挑又水灵，为人和善亲切，叫王菲来着。我家林儿一直很喜欢她！”

王菲姐。

对上了。

林然这才放下心，这个老妇，的确是胡林的母亲。

进屋，林然把老妇放下，怀里掏出纪念币，放在桌上。“这是胡林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这是……纪念币？”

老妇人手颤抖着，拿起纪念币。浊泪两行。不用言说，老妇人已经明白过来。这纪念币，当年那些人，每人得到一枚，都是不离身的。

除非，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