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之人不消说,定是淮仁身边的顾以柔了。
顾以云气不过,哭得红肿的眼睛恨恨地瞪了二师姐一眼。后者不敢与之对视,躲到了淮仁身后。
她声音哽咽地指着淮仁斥道:“你这卑鄙小人,这时候还跑来落井下石,你良心不会痛吗?”
“你还不知道错。”淮仁哼了一声,转而对顾婆婆道:“顾婆婆,在这仙逸派里面,您德高望重,最明事理,也最辨是非,是以小子想请您主持公道,替我出这口恶气。”
顾婆婆看了一眼淮仁身后的二徒弟,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只好无奈地点头答应。
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花以香小姑娘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那豆大的泪珠子就没消停过,将她师傅膝盖以下的裤裙和鞋子都打湿了。
这幅场景落在淮仁眼里,不由使他暗暗心惊,不是心惊小姑娘的泪水多,而是心惊自己吓唬小姑娘竟然这么有一套。
顾以云见苦主这般不依不饶,心知这事难以善了,当下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花以香的小脑袋,替她擦了擦泪水,然后转过头来硬气地对淮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现在问你,你敢不敢就冲我一个人来。”
不远处,顾以真手上的菜刀被她耍得呼呼作响,明晃晃的刀光差点亮瞎了淮仁双眼。
然而淮仁不为所动,直接无视了她俩。
顾以柔心中忐忑,玉手不知不觉间握住了身前的大手,顾婆婆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瞪了二徒弟一眼,而二徒弟却以为师傅责怪她多管闲事,小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淮仁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见顾婆婆目光向他扫来,心中想要挣脱却又舍不得,竟是任由那只柔软的小手继续握着自己。
顾婆婆轻咳一声,道:“小仁,那你说说看,你想要婆婆怎么替你出这口恶气。”
淮仁假装没听懂顾婆婆轻咳的含义,一脸义正辞严说道:“我觉得应该由苦主——也就是我来处置这穷凶极恶的一人一鸡。”
“好,便这么决定。”顾婆婆倒是答应得很干脆。
顾婆婆这般轻易下决定虽在意料之外,可却是在情理之中,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只心如死灰的大红公鸡俱是目不转睛盯着淮仁。咳咳,不对,花小姑娘只敢偷偷看上一眼。
淮仁对一人一鸡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旋即转头跟身边的顾以柔说:“姐姐,麻烦你将恶徒带到我面前来。”
恶徒之一的顾以云早就站在淮仁面前了,而恶徒之二的大红公鸡却还瘫软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顾以柔对大红公鸡招了招手,大红公鸡不敢不从,无力地扇着翅膀,硬是一跌一撞地走了过来,颤抖不已地趴在了淮仁身前。
大红公鸡悔得肠子都青了,它只有一点点灵智,只能勉强听懂人言,谁对它好它就听谁的,对于是非对错毫无观念。若是知道今早的所作所为会为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它宁愿被旁边这位不好惹的主子捉弄一辈子,也断不会听她的命令。
“这只大公鸡其实不坏,坏的是指使它作恶的人,我想经此一事,它也吓得够惨了,以后都不会再犯,所以我决定饶它一回。”
大红公鸡小红还在用它那点可怜的灵智做着鸡生最后的忏悔,苦主说了什么它都没怎么听进去,直到花以香喜极而泣地抱着它,它才反应过来。
“咯咯?”小红难以置信地看着淮仁。
“我说放你一马。”淮仁笑道,心想若不是看在姐姐份上,我能饶过你才怪,一定把你炖了。
“咯咯咯!”
从地狱回到天堂,小红激动地在花以香身边蹦蹦跳跳,看淮仁的眼光仿佛在看一尊仁慈的天神。
花小姑娘同样很高兴,她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来气汹汹,一脸狰狞的男人会放过小红。
在她看来,淮仁不单要吃鸡,还有可能将她也吃了。然而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连一点过分的要求都没提,便这么放过了小红,她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花以香涨红了小脸,鼓起所有勇气看着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便一溜烟跑了,连她的师姐顾以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不管了。
淮仁一脸愕然,这小姑娘张嘴“我”了几声,便跑得不知所踪,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好吧,不理她了。
淮仁转头看向了顾以云,只见对方双手抱胸,冷冷盯着他,摆出一副江湖侠女临危不乱,视死如归的姿态来。
“这位女侠的惩罚就按顾婆婆说的来办吧,在那个什么峰面壁三年好了。”
“是望月峰。”顾以柔好意提醒道。
“对,是望月峰,在望月峰面壁思过三年就好了。”
“啥?”
顾以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哭丧着脸道:“为什么呀?你连一只鸡都放过了,为什么不放过我呀?你说啊,你个偏心的家伙你说呀?”她抓住淮仁的大手疯了一般地摇晃,哪里还有半点女侠风范。
淮仁一心想着要通过此事来给众人一个光辉形象,本就没想深究,只是被她晃得厉害,还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当下忙说道:“好吧,那就减轻一点,三个月,面壁思过三个月,请你赶快住手。”
“不行!三个月也不行!”顾以云跺脚道,随即被二师姐瞪了一眼,甩开了她摇晃淮仁的手。
“胡闹!”这时顾婆婆看不下去了,板着脸斥道:“一切因你而起,你难道还想什么处罚也没有吗?依为师看还是面壁思过三年为好。”
师傅这话太吓人了。顾以云痛哭着扑到师傅怀里,哽咽道:“师傅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淮公子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欺负你了。”
淮仁感觉顾以柔的小手用力地捏了自己一下,当下连忙道:“顾婆婆,还是三个月吧,我看她是真的知错了。”
“好吧,既然小仁都替你求情了,为师也不好再追究。以真,带以云去望月峰。”
“师傅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管小云的。”
顾以真说着便押着师妹下去,经过淮仁身边的时候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什么意思。
忽的一声脆响传来,却是顾以云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
而后便传来两人的争吵之声。
“你干嘛打我?”
“错了不该打吗?还瞪眼?怎的,你不服?”
“砰,砰,砰……”
“服,服啊,别再敲了。”
……
顾婆婆看着远去的两个徒弟,满脸宠溺之色。
她转过头来看了顾以柔一眼,旋转对淮仁歉意道:“小仁啊,真是难为你了,受了伤不说,还要听老身这任性的二徒弟的话,特意过来求情,让老身这个做师傅的很是惭愧啊。”
淮仁笑道:“婆婆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何况只是个小恶作剧。”
顾以柔都不知道多少年未曾被师傅这么说过了,何况还是在她的仁弟弟面前,不由脸色泛红,不依道:“柔儿哪里是任性,是仁弟弟说一定要过来,柔儿才带他来的,对吧,仁弟弟。”
淮仁一本正经道:“正是如此,姐姐拼了命拦着不让我过来,我哭着喊着求了好久,她才肯网开一面。”
这明显是假话,可这假话偏偏让人觉得是那么的好笑和有趣。
顾婆婆用看自家孙儿的一样眼神笑呵呵道:“你这小子,赶快回去休息,这次你一定得听婆婆的,身上的伤一日没有痊愈,一日就不许做事。”
淮仁点头应是,然而这时候,顾以柔竟然踮起了脚,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满脸笑意地道:“仁弟弟,姐姐替师妹们谢谢你了。”
旁边的大红公鸡见状拼命地拍打着翅膀,“咯咯”乱叫,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感谢。
姐姐你太明目张胆了吧,你师傅还在呢!淮仁慌张地看了一下顾婆婆,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转过了身子,迈起了矫健的脚步。
淮仁一个人呆在原地,摸了摸被吻的地方,心里乐开了花,只觉今日这事大赚特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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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敞开着,能望见浩瀚无垠的星空,带着凉意的晚风轻轻吹进房间里。
房间的主人端坐在古老的檀木方桌旁,面对着窗口,完全不惧迎面而来的风邪。
房内没有点灯,里面黑漆漆一片,但并不妨碍脸上挂着甜甜笑意的她在精致的小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今日所发生之事。
如果有幸能凑近一看,你会发现,黑灯瞎火的你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良久,那道柔美的身影将笔搁在了砚台上,望着广袤的星空发呆,缓缓道了句:“有这样一个弟弟,真好!”
漆黑的夜空,一道蓝色的流星划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