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经桓看到钟县丞回过了神来,喝着茶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那主簿听了钟图的话,也反应过来,却又问到:“即便这‘以工代赈’之策真能引起上面关注,可依知县大人所说,此策毕竟是那方派主所出,我们又该如何……”
“诶呀,我说老曾,大人为何让那方派主在县衙住下,又为何让你我二人在此稍待,你还不明白吗!”钟图一副衡铁不成钢的样子。
钟图和曾主簿也是老交情了,论资历曾虔比他来南阳要更早,但官场上向来是先论官爵再讲资历的,哪怕年纪大资历深,钟图一开始也是不待见他。
毕竟要从“根”上说起,他钟县丞可是皇家贡生,曾虔不过是个监生,能做到主簿的位子也不过是靠着为人老实罢了。
但让钟图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看起来老实到有点蠢的曾虔,偏偏是最先得到了苏经桓的赏识,自己还是靠着后来不断的示好以及站队才换来了苏知县的信任。
从此以后,钟图便收起了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开始真心诚意的和曾虔打交道。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好歹都是在苏知县手下混饭吃的,既然同上一条船,关系不由的不好。刚刚发现这老曾又开始犯糊涂,钟图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曾主簿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施施然说道:“这么说,那方派主答应留下来,就说明此事已经成了一大半了?”
苏知县微笑着缓缓点头,一旁的钟图则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却又听到苏经桓吩咐到:“这话,我给你们二位就说透了,至于听还是不听那是你们的事。
今日留你二位在此,我苏某仁至义尽,今后的路怎么走,还是得你们自己选。”说完,也不等二人回答,便独自出门吩咐衙役准备酒席去了。
与钟图一脸的兴奋想比,曾虔就要沉稳很多。当然,这份“沉稳”与他的性格无关,而是因为他自知身份,明白一县之主簿已经是他这种人的天花板了。便是沾上着泼天大功,恐怕也难有什么改变。
虽然监生和贡生都不过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人,但二者的区别可谓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贡生是历年挑选府、州、县生员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的,勉强算是清流承认的“士”。
至于监生,少部分是靠着祖上的功绩,荫封入国子监,称为荫监。大部分是像曾虔一样,家有余财,纳贡进入国子监,称为恩监。
荫监的倒还好,能够荫封入国子监,说明家中还不至于太落魄,至少关系还是有的,在国子监待上几年,出来后便能谋个一官半职。
恩监就不会那么好运了,可能几年都等不到空缺的职位。不过大部分恩监生也不在乎这个,纯粹是想要拿钱换个功名,好“光宗耀祖”。
曾虔原本也是想着拿钱换个功名耍耍的,谁知在国子监几年,见识的多了,三十好几的年纪,在京师看着王公子弟鲜衣怒马,看着紫衣大员风采赫赫,心中沉寂的火开始熊熊燃烧。
曾虔靠着在国子监认识的几个纨绔弟子拉关系,花了不菲的钱财,安排他回乡做了笔帖式。
按理说,一个小小的笔帖式,一般都是县令自行招募的,而且是属于“吏”而非官。
一般有钱拿到恩监的人,还真看不上这等职务。可曾虔却是硬生生干了下去,而且一干就是十年,凭借着为人处世的老实圆滑,终于得到的一任县令的赏识,升为主簿。
然而当上主簿的曾虔却再没有当初那种兴奋的心情了。十年为吏,官场的各种弯弯绕被他瞧了个遍,同样也让他知道了在官场上“出生”二字有多么重要。
士子眼中的“出生”,一看门第,二看师承,三看功名。曾虔祖上也没出现过考取功名的祖先,在国子监倒是认识几个师傅,但像自己这种恩监,人家根本不会认他当弟子。至于功名,更是无法再提。
想到这里,曾虔默默叹了口气,看着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钟图,只得缓缓走出门外。
南阳县衙,西厢房中,方云华正一脸不解的发问。
“师兄,这什么‘以工代赈’,你是啥时候想出来的,我们这次来不是抓小偷的吗?怎么你又和那苏知县搭上线了?”方云华说道。
方云生笑了笑,说道:“没错啊,是抓小偷。那贼人不是藏起来了吗?既然如此,师兄我便只得略施小计,让他显出原形了。”
“你献上的计策不是为了解决灾民的吗?和抓小偷有啥关系啊,要我说,就我们说话的功夫,那人说不定已经离开南阳了。”
“非也、非也,师弟你前面也肯定了,那小偷一定来了南阳县城。前面听那回报的衙役说,各城门口,都没有外人出入,想必那人定然是混到了灾民之中了。
既然混到了灾民里,那他定然还有其他目的,必须停留在南阳。若说只是为了歇歇脚,混一碗赈灾的热粥,我是不信的。”方云生说道。
方云华略微思索,恍然大悟道:“因此师兄献策,将那灾民以保甲之法登记造册,如此一来,那贼人便了无遁形,说不定还得帮县上白白干上一段时间的苦力!”
“正是如此,师弟你就看着吧,用不了几天,我定然将那小毛贼抓捕归山!”
“可是,要是那人趁着登记灾民,混乱的时候,偷偷跑了怎么办?”方云华忧心忡忡的说道。
“山人自有妙计!”方云生一脸的神秘。
二人在房中休息了几个时辰,傍晚时分,有县衙的仆役前来传话,说是知县大人在三堂摆下宴席,请两位过去。
方云华有些不解,这苏知县一开始对他俩还是爱答不理的,这会怎么还摆下酒席,主动相邀了。
他毕竟也是大家族出来的,知道这知县可远非一般县令可比,自己二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宗门的头领罢了,对方为何要如此客气。
反观方云生好像早就料到了,缓缓收功,说道:“走,我们去会一会这个苏县令!”这让方云华更加疑惑,什么叫“会一会”?前面不已经会过了嘛,这会再去又能有什么新的东西不成?
“诶呀,方兄弟,前面俗物缠身,没能好好招待,如今妙计已设,苏某可以高枕无忧,正好备下酒席,请二位赏光啊!”隔着老远,便看到苏知县缓缓走上前,说道。
“知县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二人如今亦是南阳治下的百姓,为县尊大人出谋划策,这不过是本分罢了。”方云生客气道。
“好啊好啊,到底是少年英才,说话就是这么滴水不漏,钟图,你说呢?”
“方派主是一方豪杰,有此等人物在我南阳,是我等之幸!”
方云生认出说话的是今天参与会议的南阳县丞钟图,见他与主簿曾虔走上前俩,便又和二人见礼过后,才与方知县谦让着走进堂内。
这场面看在方云华眼里,可算是大吃一惊,这看起来怎么堂堂知县大人好像在和方云生称兄道弟,而一旁的县丞主簿则是甘愿陪衬,与自己居后同进。
云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和方云生有什么值得几位南阳县的“大人物”如此作态的。
四人分宾主坐下,方云生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也是泛起波澜,八碟菜肴,三凉四热一汤,虽然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要知道如今邓州这年成,哪怕是自己的紫山剑派,也是以吃饱为第一要务,不敢奢求太多。
哪怕是方云生,也只能在馋的时候,带着星南去山里打些野味打打牙祭,如此丰盛的酒席,已经是好久都不曾见过了。
眼见方云生神情微微变化,一旁的钟县丞说道:“方派主有所不知,自从邓州受灾以来,知县大人每顿也只食白米,一连几月都是如此,今日之宴,我等也是沾了方派主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