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内官见容王身影凑过去,低头说道:“王上,张大人的二十大板子打完了。”
“打完了。”
“是。”
容王停住脚步,略带犹豫问道:“他在哪?”
内官领着他步入文阁偏殿,那儿用来垫着他身子的长凳还没撤下去,容王见了眉头紧皱厉声喝道:“拿下去!”
他绕到阶上突然不走了。身前的门四敞大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容王吊起威严,一进门就瞧见趴在床上垂着胳膊的张呈。
他的背血迹斑斑,通白的衣衫粘着血污死死的贴在烂肉上。
容王连忙捂着嘴,扶着门框干呕了几次才缓过劲儿来。他感觉腿也是软的,根本没力气迈进那道坎。
“殿下。”张呈虚弱的扭过头,看见了门口那儿背着的身影。
“张卿,可知错了?”
“臣,知。”
容王咬着牙,慌不择路的逃出这个院子。
张呈陪了他十几年!
五岁时父王赐太傅远亲之子给他伴学,春夏秋冬,大大小小的节日庆典,危机四伏的宴席拜访张呈从未缺席。
他走在砖道上侧头说道:“本王是不是罚的太狠了。”
内侍叹口气,没有说话。
容王手下楠将军发起兵变,夺了他血脉至亲的政权,推他继位这是不近亲情。
刚继位就为个一见钟情的女子罚了近侍二十大板,打的人卧榻不起,这是不近君情。
“可是,张呈下令追拿她,她才跑的急。本王无意囚人陪伴在侧,是他妄自揣摩才至今日结局!”
内官无可奈何,恭敬回复道:“是,王上说的有理。”
他自然不会说是九木伤他在先,张大人也是为了王上好,只是恭恭敬敬的在一旁侍奉着。
“咳,咳咳咳!”容王猛咳两声,推开扶着自己的内官说道:“赐他最好的药,派人好好看护。”
“是,只是夜深了,王上该歇息了。”
“歇。”
“王后新封,您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可是要去王后殿内?”
容王咬紧了后槽牙,挤出一句:“好。”
王后乃是楠将军亲妹,迫不及待地想往他身边安插亲信眼线时刻监视自己扶持的病秧子。
容王站在燃着红烛的殿门前,这是他自找的苦吃,就算再苦,苦至五脏六腑,苦至浑身抽搐他也要忍。
咚—
王宫内的忠良寺敲了道钟。
新王继位没几天,要打点安排的事还很多。
天未亮便有许多人起床打扫宫道,新容王体虚,所经之处不得见乱舞尘埃,不得听人大惊小叫,更听不得有人比他咳的更厉害。
而九木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由天黑到天亮,她睡不着。直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晚上。
骂她不知好歹,不懂徐仁卿心意。
虽然他要打她这事已成定局,但现下断胳膊断腿的痛苦与之相较,九木觉得他应该狠狠打自己一下,只是不要打脸,因为现下她的脸已经被自己作的生疼了。
不听好人言,吃了大亏。
“哈。想徐仁卿了。”九木无奈默念,却只能默念。
急躁的脚步声接连传进耳朵里,她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谁了。
容王兜着凉风进到殿内,面露喜色,“贺川,这是楠将军特意献给本王的跌打药。”他毫不避讳的坐到九木床边,大道阴影将她笼罩着,“他常年征战所受的伤好的快,多亏了它。”
九木因为浑身的伤似囚牢梏着烦闷,深探了口气将脸别到一边。
“贺川,本王让人给你用来试试。”他回手将药膏放到近侍宫女手中,继而又接过旁人端着的汤药,“贺川,来。”
啪!
九木突然猛力托起上半身,一下打翻他手中的药碗,“贺川贺川贺川,你烦不烦?”
噗通。
周遭人齐刷刷的跪下,将头伏在地面不敢动弹。内官的脑门流下虚汗,沉沉的说道:“王上。”
九木有些黯然的收好手,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垂着眼眸没了凌气。
“哎。”容王抬手打住内官要说的话,扫下身上渐落湿了大半的衣衫说道:“你们下去吧。”
“可。。。”
“退下。”
“是。”内官捡走了地上的瓷片躬身离开。
此时的九木已经抱着疼痛难忍的肩膀扎到床上,额头抵在柔软的丝绸里倒吸几口凉气。
这种痛与在李英身体里感受到的不同之处渐渐显现出来。
“贺川。”容王想伸手拍在她背上,却仅仅止步于衣褶之上。“心烦气躁对病势影响很大,医师说你重伤难愈需要好好休养,旁的且不管,自己的身子要紧。”
“我没事,不用你操心。”
九木顾忌容王那日对她说的话,心仪不心仪的,倒是没头没脑的宰到他手上了。
所以句句犯冲,拒人于千里外。
“张卿,是我管束不严,护驾心切。以致今日你身上的伤痛我难辞其咎。请容我报了几番救我性命的恩情,在这好好修养。待你痊愈,我亲自派人送你归浔。”
“真的?”九木顶着床看了他一眼,诚意满满之中有是期许。
“真的,不骗你。”他手下的衣褶动了,因为控制不好,她的肩膀贴着手心而过。
“要是骗我,天打五雷轰。”九木瞪着他,那眼神怕不是在盼着他捱雷劈,而是要他狗命。
容王见有的商量,连忙说道:“别说五雷,七雷八雷也照受不误。”
自这日起,容王昭告四国,天下能医者,尽收。
百姓以为他是找人给他自己看病,毕竟照着那副弱身骨,怕是连个继承人都生不出来便早早离世。千辛万苦得来的王位也落入他人之手,这可就为难了楠将军一番苦心。
九木在这儿过的算是痛快,那天容王的话对于她来说不算承诺,就不可信。预备敷衍下来养足了精力再严肃的谈一次。
好在王宫内伙食不错,一天四顿变着花样的做些营养的送来。
她的体内有神力,接连几日的连通血脉检查自己的身子,其他地方都好说,只有这腿才是硬伤,不容易好个利索。
“贺川!”
人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喘着气喊,“你猜我寻着什么了?”
“什么?”九木靠着特质的靠垫斜下头,乌黑秀发由肩膀垂到被子上,加之面色无华反褪了张扬气息,添上些女子温婉。
“你母国有一良医,听说可医腿伤。”他所在椅子上歇脚,撑着膝盖说道:“据说到了驿站,已经派楠王亲自去接了。”
“你不用如此费心。”她看着粉色帷帐,无奈说道:“已经来了不下十几个医师看了,没有用,不如别让我受人折腾,端着我的腿看来看去实在疲乏。”
“隔着帘子瞧上一眼也好。”
九木嗤笑道:“隔着帘子看的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