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你是谁？”
“我？连千雪啊！大秦国户部尚书连仲之女！”
“那我又是谁？”
“你……恩……你记不起自己是谁了吗？”
“记不起了……真的……记不起了……”
转眼已到夏末，昨晚梦到自己跟自己说话，稀奇古怪，无趣得很。
那些踏破门第都想来说媒的媒婆，在我和娘的周旋下，一次次节节败退。最后，热情终被现实磨灭，说我是油盐不进的老坛子，纷纷撂挑子不干了。连能说会道的媒婆都败下阵，背后那些还对我抱有幻想的公子少爷们自然也都没了当初的激情。
我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有好事也有坏事。听说馆陶公主因外面流到宫里的那些说我比她好的话，整日里闷闷不乐，只有华生去的时候才露出笑颜。我心里不舒服，很大很大比泰山还要大的不舒服。
正思绪缥缈时，紫儿敲门进了来。
“小姐，今晚七夕佳节穿的衣裳给放这儿了！”紫儿端来一叠橘黄温暖颜色的衣裳放在桌上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小姐可否有心事？”
我回过神，否定道：“哪有哪有，我在想今年七夕我该怎么好好讹那猜谜的小贩一回，要不然每次都是我输，被他骗去不少银两。”
没错，城南桥头每年七夕摆摊的那小厮是骗人不眨眼的‘大恶人’，一两一次的猜谜，猜对了十倍奉还银两，猜错了十倍交纳银两。记得上次我猜了十多次，输掉了我整整一百五十两白花银，而且是败在同一道题上。
每年七夕佳节，爹和娘都会二人独处，今年也不例外，也是我少数几日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穿女儿装在城中游逛得日子。
皎月当空，星辰满夜。上京城中处处是花灯结彩，买着象征牛郎织女忠贞不渝爱情的同心结，有大有小有布织的也有铜铸的，琳琅满目挂在街巷两边热闹非凡。街头桥边还有民间杂耍高人轻轻松松用头顶起百十来斤的大缸，引得围堵人们一阵佩服。
依照传统，女儿家七夕出门是要戴上面具的，我带了个青牙燎面的恶鬼模样面具，我钟爱这类图案的，觉着很霸气。紫儿选了张普普通通白兔子面具，正好和她性格相符。我俩一前一后，我负责到处看到处拿东西，紫儿则负责在后头为我清屁股。
又是七夕时，遇着旧人岂能不打招呼的道理？
谜题小厮笑嘻嘻地迎上前来，恭维的朝我作揖道：“姑娘今年可有准备好？”
我瞅着他，不再粗布麻衣，面色红润没有去年那般不堪。想来，他上次赚我一大票后，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嘛！
“今年惯例，那你这儿最难的题来！”我双手环抱，豪爽的为自己立下了难槛。
紫儿附在我耳边，悄悄耳语道：“小姐，你看后面。”
我扭头一看，又像是见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得，忙转过头来。华生！怎么是他？还有他身边的女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馆陶公主吧！看他二人郎情妾意，真是煞了这七夕好风景！
“快出题！”我温怒道。
小厮掀开灯笼上一层薄纸，狐笑着说：“姑娘还是老规矩……”他伸出手。
“紫儿，拿钱给他。”
十两银子花出去，谜题在我眼前逐步展开。
有火才能煮熟饭，有水才能把田灌，蚕儿吐丝一圈圈，日头出来亮了天。
“如姑娘所愿，今年抽中的又是最难的字谜”小厮掩饰自己欣喜若狂的表情，看好戏般瞅着我。
果真，自己立下豪言壮语自己就要把它说完，不然岂不丢脸？
我绞尽脑汁，猜出第一个字：“烧！烧火的烧！”
小厮惊得跳动眉毛，“姑娘学识渊博，小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我自信的鼓起胸膛，“那是自然，快快拿钱。”
这时，小厮却不干了，他说：“姑娘并未全部才对，这字谜是猜一字，姑娘方才那答案只是与正确字谜很近罢了。”
我气得跳脚，指着他鼻子，“好好好，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再猜便是”
接下来，左右横竖说了不下十个字，他都说均与正确字谜相近，却不肯道破玄机。紫儿站在我身旁只顾乐乐呵呵地笑，丝毫忙也帮不上，哼！
小厮对今年七夕捞上一笔似乎是胸有成竹了，他不急不慢催促道：“姑娘猜不出就算了吧，相比去年一个字也说不出，今年算是好的了。这样吧，我瞧你是老主顾，收你九成银两怎样！免得闲人说我店小欺人。”
我一时泄了气，没再垂死挣扎，乖乖交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心想今年想要回本的计划泡汤了。
银票还未安稳交到小厮手中，却被凭空出现在我后头的手握住了。我抬头不时便心跳加速，华生！
小厮急得破口大骂：“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打劫不成？”
华生将银票折好放到我手心里，看了我一眼，“这字谜我来猜，可好？”
幸好我戴着面具，他看不到我真面目，否则真是糗大了。
一边小厮不干，他嚷嚷道：“做生意讲究的是规矩，你这属于作弊了。不行，姑娘自己买的字谜只能她自己猜，猜不出便按规矩来行事，大家伙说对不对！”
围观行人只管造势，纷纷附和小厮。
我一边骑虎难下一边又陷入泥沼，我拉拉华生衣角说：“这位壮士，还是我来吧，愿赌服输这点小钱我还是输得起的。”说罢，我顺势将银票交出去，只为尽快结束煎熬。
华为倔得很，他一把握住我手，“不准就是不准。”
我：“……”
“你可知我朝律法第八十九条怎样写的？”华生问小厮。
小厮一脸茫然，但又不甘落下风，“你以为你多读了几年书便能吓唬人了，我做的是正经买卖，童叟无欺。”
华生嗤笑道：“小买卖生意不准超过二两银子，有违者可上报官府，罚之。你这样算是讹人诓人，一个街头猜字谜的竟也敢喊出百两价格，若是这事捅到官府那，你说是会挨板子呢还是关大牢？”
我是不知道大秦国竟然还有这样怪癖的律法，眼前小厮估计跟我一样信以为真了，说话都哆哆嗦嗦地。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胡没胡说八道你和我去去官府不就自然明白了吗？”华生作势拽住小厮袖管。
小厮估摸着被吓得够呛，连滚带爬哭丧个脸跑了，连‘作案工具’都没来得及撤走。周围人群也自觉地散了去，留下我和紫儿还有三人还在原地站着。
紫儿拉拉我衣角，问我走不走。我看看华生说好，可怎么也加快不了脚步。
“千雪姑娘！”华生在身后喊道。
我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回眸间，只看见他手上拿着一只精美的同心结举在眼前，一脸痴笑地问我：“好看吗？”
我怔了半会儿，良久才回过神来回他：“壮士认错人了。”
华生举在空中的同心结忽然间就落下了，沮丧地反身道：“抱歉。”
这时，我真恨不得扒下面具狠狠抽自己几巴掌。灯火阑珊，月下桥头，那句‘等等，我是千雪’始终卡在咽喉处，像是被块巨石堵住了一般，无论用什么办法就是说不出口。我吸了口气，目视着华生背影逐渐在眼前被人潮淹没，才动动脚走开。
紫儿倒是瞧出了端倪，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上华将军了？
我没回她，不是不想回她，是因为我自己也没答案。华生他记得吗？恐怕早已经不记得了吧！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黄发小儿长成统领千军万马的天下大将军，光阴似箭他又怎么可能记得……
兜兜转转，我来到了临仙楼。
今个儿十娘这里生意异常火爆，我进门前还心有余悸的细细看了下迎客的小二，就怕遇到上次那样的无赖泼皮。
我一进门，跑堂小二的便认出了我和紫儿。他殷勤地为我们引着路，还是老地方后院二楼临窗处。
今日七夕，戏台上唱的自然也是牛郎织女的故事。我品着酒，眼珠子迷离得像是在上头糊了一层薄雾。
这牛郎织女也是一对蠢人，学着孙猴子把天宫闹个天翻地覆，看还有谁敢阻拦他们，设该死的鹊桥。不过……他们没孙猴子那般本事，心爱之人被恶人阻扰在天各一方，只能忍，不能反。
戏唱得差不多了，我微微醉伏在桌上，打着盹儿。
正睡得香时，忽而传来阵哭闹声，让我清醒过来。
“紫儿，发生什么事了？”我问她。
紫儿也不知道，我在打盹时，她正在全神贯注看戏。
这回只见十娘火急火燎的从一楼跑了上来，她穿着粗气拉住我的手道：“有……有人找你！”
我一时懵头转向，便被她拽着到了她闺房里。我正纳闷了是什么人找我，房门一关上，眼前便被一个人影笼了去，我定眼一看，这不是我上次救下得那小女娃娃吗？怎么会在这儿？
十娘说：“刚才我在外面招呼客人，就见这女娃娃站在店门口哭个不停，起初我还以为是走丢了家人，走进了一问原来是找我的！我问她，是谁要她来找的我。她说，是一个会武功的美姐姐。这不，又会武功又是美人的人，全上京城搜肠刮肚都只能找到你！”
我恍然大悟：“记起来了，我曾对你说过，有什么要紧的难处可以找临仙楼的老板娘是吧！”
女孩扑通一声朝我和十娘跪下，两眼泪汪汪地讲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我赶紧去扶她起来，可她犟，拉不起。
“你娘怎么了？”没办法，我只好问她。
女孩哭说：“今天有一群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人来抓走了我娘还有其他人，我躲在草垛里才逃过一劫。我以为娘他们天黑前一定能回来，可是天都黑的不见五指了，他们还没回来。听往日买菜回去的阿婆说，我娘他们进了座府门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立刻在脑子里搜寻了下，紫儿看了我一眼，嘴上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十娘发觉此事不简单，问我：“怎么，你知道是谁带走了她娘他们吗？”
我点点头，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太子！”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人防不胜防。
太子抓无辜流民干什么？如果说是要替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报仇的话，当初在太后寿宴上他就可以做了，也没必要等到这个时候啊。
我让十娘先照顾着女孩，回去的路上，心里隐隐的很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