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你知道你伤的多重吗？”叶雨柔表情严肃，给苏三换完伤药。

苏三看着吊瓶和金针走线，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伤有多严重。

“说说看。”

叶雨柔：“从列缺起，贯穿三焦，透骨而出，一路通了尺潭、天府、云门大穴主脉，最后这支大弩箭几乎把你的肩臼滑囊给打得粉碎。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吉人自有天相？”苏三依然没个正经，他对这类伤势不够了解，也不晓得自己的体质如何。

叶雨柔：“按照普通人，这种伤势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大失血和神经痛，你疼吗？”

苏三：“有点儿。”

“有点儿？”叶雨柔皱着眉：“有点儿？”

“是有点儿，隐隐从这里……”苏三指着脖子根，从肩头拧结的肌肉群透出淤紫一路蔓延下去，又指向缝合的主要伤处：“到这里。”

“那就没错了。只是……”叶雨柔隐隐觉得这石头不是一般人：“你到底是谁。”

苏三：“大夫此话何意？”

此时，叶雨柔支开了男友冷潇潇和一干闲杂人等，认认真真问道：“你这身体的愈合速度，大有问题。”

苏三想，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也不差叶大夫一人，小满、潇潇兄、五哥、林蔻蔻，禄存也有怀疑过。

这一问，让他在意起季雯雯。

老板娘是最先“见到苏三”的人，可人人都晓得石头就是苏三，老板娘不笨，甚至聪明得很，她是个义警，有刑侦培训，稽查线索和犯罪动机都不在话下，何况是运用推理法穷举法来推断“苏三”此人的日常作息与活动范围。要查，估计早就查到了。

并不是查不到，可季雯雯却从未想去查。

苏三想得出神，他本来是个心思缜密而又敏感的人，从来不似老板娘说的那般木讷，只是除了娘亲书信上教导的内容以外，苏三并不想把真情实感流露于人前，就算简简单单一句“小满，你应做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也得拆成一段段长篇大论来讲。虽说这操行着实让小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石头”把话说完。

就像是五哥星盘所论，老板娘不是个听话听全的人。

叶雨柔看苏三不答，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小跑堂的，可没有这种体质。我见过西联的武生，留洋之说，东洋也好西洋也好，就算带了上好的灵药，总有磕磕碰碰，这些创伤有药力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

她掀开苏三的病号服，将袖子卷了起来，看伤处已经生了痂，鼓胀起来，之下有粉红的肉芽，仿佛马上要覆上新皮，变得完好如初。

“竟然已经恢复成了这个样子。”

苏三：“你知道苏三吗？”

叶雨柔脸色一变。

“你说的是那个劈了武当道场试金石的苏三？”

苏三：“别告诉季老板。”

叶雨柔松了一口气，仿佛心中郁结之气得以消散，而苏三见她这般凝重的神情，也好奇起来。

“我这个体质，怎么了？很可怕吗？”

叶雨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十四年前，有一邪教修的功法，正是这种体质。”

“像黑莲教那样的？”苏三问。

“才不是黑莲教这种传销团伙。”叶雨柔嗤之以鼻，“这邪教，名叫‘天国’，黑莲最多只能算个商用品牌，跨国的犯罪集团而已，我们御医团里传开，不过三流的软脚虾，骗骗老百姓和江湖人的钱而已。而天国……是真的要命。"

苏三心中一紧。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功法，是实打实的邪功？”

叶雨柔：“我又没练过，怎么晓得。”

“只是……”

苏三：“只是？不妨直说。”

叶雨柔：“夏邦建国不过百年，其中动荡无数，也有妄以各种方式起家造反的势力，唯独天国，是以纯粹修行习武的方式招揽成员。他们只有一门内息功法，也叫《往生极乐功》。”

苏三：“这什么鬼名儿，一副练完就领便当的气息啊。”

叶雨柔：“确实如此。你得知道，武术和学堂里的课本是不一样的，也分天赋，就像是八部天龙里，若让乔峰弃了降龙掌，去少林学般若掌，一样也能成为一代宗师，也像法王金轮修了若干年龙象功，却能比前辈的百年道行，他们天生就适合练武。”

叶雨柔给苏三斟了一小杯药酒。紧接着说道。

“这些功夫，是寻对了人，便能大放光彩，而《往生极乐》却不一样，我们御医团下，有五毒、百花、瑶池、灵犀、宫雀五脉。管毒、药、脉、穴、针。对天国如此忌讳的原因，真是因为天国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苏三：“和我的体质有关？”

叶雨柔：“没错，和你的体质有关，这功法，能无视天赋，让每个人药石无灵的人，都焕发出磅礴的生命力。”

兔牙妹徐思娇曾经和苏三说过，她对苏三的内功很感兴趣。

因为是“人人都可以学的盖世神功。”

而叶雨柔此时却说，这是至邪的“魔功"。

“说它是邪法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呀，几乎是不计成本，在透支一个人的一辈子。天国于夏历47年到87年，存在了四十年，原因也是天国国主，这个人四十年，就变成了几乎逾百岁高龄的老人。具体记载夏历已经摸了个干净，甚至从皇城图书馆的《药经》里，对此人的人体研究那部分也撕了几页，只有短短几句‘古稀之年，鹤发童颜’的描述。”

叶雨柔呢喃着。

“你想象一下，有一种武功，人人都能学，而且能让人像是流星一样，活出非凡的光彩，虽然很短暂，可能在十年二十年里，就挥霍掉了剩下的五十年命数，却能换到一身荣华富贵，盖世神功。你会拒绝吗？”

“很诱人，但是我拒绝。”苏三也是想都没想，直接做出了回答。

叶雨柔说：“你身上的特征很像天国的邪法，新陈代谢异于常人，伤口愈合极快，你受伤之后会饿吗？”

苏三：“受伤失血，我总得吃喝补一补吧？”

叶雨柔：“会饿到两眼发青，狼吞虎咽，食量变成平时的好几倍吗？”

苏三：“你说的是老板娘吗？”

叶雨柔一指头弹在苏三脑门上，“我认真的，这个问题很严肃，你别给我没个正经。”

苏三仔细想了想，上次见红，应该是让傅长歌刀子攮上手臂那一回。也没见得多饿。或者说，他太过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疼痛是身体最好的报警器，可那一刀下去，疼是疼了，不消多久，便是抓心挠肺的痒，他知道那是伤口愈合时的瘙痒。却没觉得多饿。

“真没有。”

叶雨柔：“可别瞒着大夫。”

“千真万确。”苏三诚心诚意道。

“那我说下一件事了。”叶雨柔拍着桌，催促苏三喝药酒。“如果你身上的功法，真的是《往生极乐》。那代表你活不过二十年了，我希望能得到你的遗体。”

这种问话的方式很奇怪。就像是有个医生对你说，你活不长了，眼角膜和大腰子留下来为医学做贡献吧。苏三听来也是十分惊悚。

苏三：“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叶雨柔：“我希望得到你的……”

苏三：“没有，我问的前面一句。”

叶雨柔：“你饿吗？”

苏三当着叶雨柔的面打了个饱嗝，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