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苏三当场因失血过多而昏厥,送去叶雨柔手下时,冷潇潇家的姑娘没好气地指责着几人所为。
“他到底是有多久没睡觉了?你们就不怕这家伙过劳死吗?”
在场几位,叶子笑、季雯雯、小满包括林蔻蔻都是脸上无光,仿佛心中有愧。
叶子笑不曾想过这小跑堂的能耐有多大,只知这家伙送来百花医馆时身负重伤,可听雨柔大夫的说法,苏小辫还连续熬了两夜,精神状态和不佳又是伤上加伤。
冷潇潇听那苏石头所言“皮肉伤而已”,不过一句狗屁,这嘴硬的死鸭子到了医馆疼得直哼哼,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来,很是吓人。
而老板娘拉着小满的手,不作言语,眼中有忧切与希冀。
忧心的是石头那看起来严重的伤势。
希冀的是三哥能在这个关头站出来。
她晓得石头去六扇门当了卧底,也知道石头的任务失败了。却不知道她希冀理想中的苏三大侠,此刻正像是咸鱼一样躺在病床上疼得蜷着身子,像是虾。
此时此刻,盛京北。
孙从文在临近郊区的野地牧场,终于堵住了徐苍武的逃跑路线。
旷广的跑马草场,从文捕头的几个手下跟不上他的轻功步伐,队伍脱节,只得用无线电交流。徐苍武四下无援,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态度。
“孙大神捕,今天打过三个多小时,你还留了力来追我?我就这么该死?”
孙从文答:“小武,你妻女的案子,我会解决,但你的案子,我也不会留情。”
“这就是我和你聊不来的地方了,你只晓得遵纪守法,却不知道是非对错。”徐苍武脸色一瞬变得狰狞。
“谁是谁非,不是你说了算的。”孙从文道:“没人能凌驾于夏邦律法之上。”
“放你妈的屁!”徐苍武怒道:“你对着我横死街头无人敢收尸的老婆孩子再说一遍?你对着那逍遥法外的异国歹人再说一遍?你敢?你能?你的良心可痛过?”
孙从文不说话了。
面对昔日同僚的质问,他找不到答案,要去问刑部的法官,也得不到答案,要去问立法的六部尚书,更得不到答案,如要去问圣上……
这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甚至这位六扇门的总捕,脑袋里都不敢去试着想一想“如若这是不对的?”这类想法。
他是个捕头,在夏邦新编的法度职位,算一名警察,差人,服务人民,可如今他同袍之谊的朋友,乃至算得上过命交情的兄弟,此刻却与他反目成仇,曾经甚至剜了他的膝盖,想要让他体会到徐苍武自己的彻骨之痛。
“你怎么不说话了?从文兄。”徐苍武理着大衣,寒风带走两人身上为数不多的体温 ,就像是他的心,仿佛伴随妻女的死,也失去了温度,他的血是冷的,心也是,现在他已经成了燃烧殆尽的薪柴,只剩下一捧留有些许余温的灰烬,想要向夏邦发泄着心底熠熠欲熄的复仇之火。
“我在想如何说服你。”孙从文喃喃道:“小武……”
“别他妈叫的这么亲热!你不是我那个义薄云天的从文兄了!你他妈还是这么天真!”徐苍武两眼一红,他挥着双臂,仿佛想把天上的月亮抓在掌心:“你只知道每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抓捕罪犯是你的工作,而我的工作!就是让你的老板下岗。你只知道有人犯了罪,你要去将他送进大牢,却不知道罪犯为什么要丧尽天良,伤天害理!”
“诡辩!你这是诡辩!”孙从文言辞闪烁。
“没人愿意天生就当恶人!你当比谁都清楚!清楚那些罪犯在牢里无助的眼神和憎恶的心!他们中若是领了刑,能活着从大牢里走出来,也找不到工作,人们带着有色眼镜看罪犯,正如夏邦的铁烙之刑,在他们脸上打着一个个耻辱的印。你又怎么会去理解一个罪犯在想什么?在我们的眼里,你就是掌握着我们生杀大权的神!”徐苍武振振有词,“我曾经也当过捕快,你可知道我在伯乐武院时,听到罪犯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他们后悔,懊恼,只恨自己没杀人!”
徐苍武怒极反笑。
“因为若是犯了杀人案,不过秋后问斩,红台走过,来生又是一条好汉,若是受了刑,半死不活,苟全性命,接下来便是生不如死的三十年!”
孙从文:“不会的…不会的!小武,你别胡说!”
徐苍武笑道:“这就是你的夏邦!铁律管的是愚民!你们没有健全的教育机关,也没有能给每个人带来幸福的工商部门,更将武术当作特权贵族行使特权的暴力,更可笑的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国家,高高在上的天都,却对蛮夷礼让三分。我的妻女便是这么死的!我恨你们,我恨这个国,我更恨无能的自己!”
“小武……小武……回头是岸。”孙从文两手虚握,在草场之上,两人进行着无声的对峙,过了许久,孙从文却晓得,自己曾经的同僚,此刻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多说无益。”徐苍武道:“动手吧。从文兄,你是朝廷鹰犬,我是逆贼乱党。在我欲要取你性命之时,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孙从文想了想。
“苏三可是和你一伙的?”
徐苍武有所动容,他见过苏三,也知晓苏三的容貌,却不晓得,这人的深浅和立场。
“你提他干什么?”
孙从文:“我觉得,他能救你。”
“哈哈哈哈哈!”徐苍武大笑:“你还是那副臭脾气!救我?你居然觉得我需要救?要救的是这个国家!”
孙从文:“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原本那个伯乐武院里,起得比谁都早,练功比谁都刻苦的小武,如今却恨不得这歌舞升平的泱泱天都付之一炬。”、
“可我知道,你的能耐,不如苏三。”
“那又如何?”徐苍武反问。
孙从文:“他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
“我苏某人,只想过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