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进行到半程出了点小意外。满哥因为家长监管模式强制启动，让老板娘一个连环夺命CALL打得滚去睡觉了。
少了DM，这几位玩家没了故事的叙述者，自然也闲了下来。
不等他们收拾完桌上的小卡片，季雯雯踏门而入。满脸怒气。
“小满呢？小满呢？”
苏三：“去睡了。人家挺听话的。”
“就是……老板娘真的很严格！”失去游戏玩的蔻蔻也是气鼓鼓的。
禄存则以一位“失宠嫔妃”的神态，倚着后厨的门柱，盼着满哥能回来解救他这位流落凡间的“小仙女”。
季雯雯：“睡了？睡了就好……这孩子总是给我找麻烦，不知道明天开学考试呀！”
见四下无人应她，都和失了玩具的熊孩子一样，几个店员私下里敢怒不敢言，只得做“怨妇”的姿态，仿佛在无声抗议。
季雯雯有点心虚，这游戏真那么好玩儿？
听小满说她“任重而道远，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睡觉这种事情天天都能干！唯独今天不行！”
季雯雯不由得心生好奇，去翻看桌上的《江湖》故事集，一时入了神……
半响，她才回过神来。
“等一等！”
她叫住了几个玩家。
“故事继续！”
苏三和剩下仨灵长类动物算是明白了，老板娘是要亲自下场，来给他们当DM。
“讲到哪儿了？”季雯雯翻开规则书和记事本，拿起骰子。
苏三：“说到俩暮年武夫，一个要去寻回失散多年的儿子，一个要去寻回皇上所托的任务道具。”
这么一听，这本子一开始还是挺正常的……季雯雯心中有数，却说道：“这小满，一个故事都不会讲的。什么乱七八糟。”
苏三：“听你的意思是？你是专业的？”
“当然！”季雯雯可神气了：“我可是专业作者！”
苏三：“请开始你的表演。”
见老板娘清了清嗓子，去柜台拿了一盏茶，杯碟当做定场惊堂木。
噹----
这么一拍。
“你们寻到那土匪窝，天色已晚，可目标就在眼前，老山贼的身子骨快扛不住了，是否继续前行。”
凤阳道：“继续！我还有任务在身！那女装猩猩指不定就让猪拱了，救人刻不容缓。”
苏三：“你好歹体谅一下老人家呀……”
凤阳：“若是直接闯寨，他会不会死？”
季雯雯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不一定哦……不一定。但是将军说的没错，时间很紧。你们之前取来的食物已经吃光了，四下是土匪的领地，他们有围猎的习惯，若有野味也轮不到你们来打，而且你们都没点草药辨认的技能，依然是山穷水尽……”
“那也不能让老山贼去冒这个险啊！”蔻蔻大师慈悲心肠发作，叫道：“他一路吃了那么多苦，难道就等不了这一晚了吗？”
季雯雯紧接着咄咄逼人地质问着苏石头：“你呢？老山贼？队伍里出现了分歧，你决定……”
苏三：“闯寨。"
凤阳一握拳，发出了胜利的吼叫：“耶！”
季雯雯理所应当翻开下一页。
“你们惊动了土匪前哨，冲出来二十多号人，拿着兵器，他们看见这俩老带一僧的组合十分困惑。”
苏三：“尝试使用交涉技能。”
季雯雯投骰。
一点。
季雯雯：“由于你的智力值经过之前的损耗，只剩下四点，你几乎一无所有，尽显疲态，口齿不清根本就说不明来意，更没法和他们这些泥腿子土匪讲道理。交涉失败了，他们要动手。”
林蔻蔻：“使用武力解决！”
季雯雯：“请选择你的武器。”
林蔻蔻：“禅杖！”
季雯雯投骰。
两点。
季雯雯：“蔻蔻大师的武力值有六点，判定成功，你拿起了禅杖，却浪费了一个回合，贼人离老山贼咫尺之遥。你呢？凤阳？"
凤阳听明白了季雯雯的意思。
“使用拳击！攻击！”
季雯雯投骰。
三点。效果一般。
“你对其中一个山贼做出了攻击，拳头打在他的躯干上，并没有造成什么可喜的效果，并且激怒了他。眨眼间他们齐齐看向了你，这个暮年老妪，身披战袍的将军。”
凤阳一慌……仿佛身前真的都了十来把明晃晃的刀子。
季雯雯：“你要经过七次掷骰，若成功，躲避成立，若失败，你会受伤。”
点数分别是4、5、4、1、1、3
季雯雯语气变得可怖渗人。
“你成功地躲开了前三人的攻击，力气无以为继，你感觉身上中了一刀，从肩膀划到腋，一路延伸至侧跨骨……痛入骨髓。紧接着又是同样的一刀！这刀造成的伤势几乎致命。它将你的皮肉分开……粉嫩的肌理翻了出来，过了两三秒，才看见有血流出来……”
凤阳：“我有铠甲的。”
季雯雯：“你应该庆幸你穿了铠甲，它为你阻挡了两次点数为1的大失败判定。最后的3点，你以臂甲堪堪挡住了这一击。这次攻击总和对你的体质造成了2点伤害，你进入了濒死状态。”
凤阳：“我不能死！我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季雯雯：“过一次意志鉴定。”
骰子落下……
6点。
季雯雯：“你撑过来了，恢复了一点体质，但你和那老山贼已属一类货色，稍微蹭破点皮，就能立马驾鹤归西。”
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林蔻蔻问道：“他们有几个人？”
季雯雯：“二十来个，每一次都能围上同一个目标，做七次攻击。”
苏三：“我感觉我们要GG了呀……”
凤阳：“可恶……这游戏也太难了吧！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通关方式吗？”
季雯雯：“有啊，让禄存去色诱土匪头子下毒就行了呀，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的。”
几人齐齐回头看向禄存……
禄存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看来这条行不通，我们的‘嫔妃’已经和周公开房去了。”苏三道。
林蔻蔻一狠心……仿佛做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决定！
“我选择扔下禅杖！抱起两位老人逃跑！”
季雯雯：“你扔下禅杖的举动引起了土匪的注意，他们围了上来。寨门也跟着关上了。”
林蔻蔻：“和他们讲道理！”
季雯雯立马否决道：“你无法和听不懂猩猩语的人讲道理。”
林蔻蔻：“放下二老……”
季雯雯：“放下两位老者的行动太慢，他们已经追了过来！并且对你背上的一位老人做出了攻击！”
林蔻蔻惊道：“不要！”
骰子落地……
三点。
蔻蔻长舒一口气，如果这次打的还是凤阳……那就没事儿！
“请石头和凤阳掷骰，点数低的将会吃下这记攻击。”季雯雯分给两位玩家骰子。
苏三，一点。
凤阳，两点。
这点数也低得可怕了。
季雯雯：“刀锋无情地带走了老山贼一条腿！他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疼得惊醒过来！他瞪大了双眼，口中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哀鸣……无力感充斥着这老人的内心，渐渐将他淹没在恐惧的旋涡中。”
仿佛他们已经走上了绝路。先死后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苏三再一次掷出意志鉴定，来脱离濒死状态时。
季雯雯：“你们被堵上了绝路。”
骰子落地。
六点……
苏三紧张到额头冒汗。
“活了？”
季雯雯：“你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活了过来。可是马上又要来一轮土匪的攻击！”
“我！”林蔻蔻举起了手。
“我来！”凤阳也举起了手。
苏三沉声道：“我来吧……我这个老头子……”
一瞬间……
两个姑娘似乎明白了这个游戏的意义所在。
苏三：“我来吧……我这条老狗，还有几颗牙……怎么看，这前哨二十来人，寨子里起码还有百来人呢……我来吧……寻死也有个先来后到啊……小和尚……只是拖累你了。本来你不用那么辛苦的……若是我没选这条路。你应该还在那破庙里，继续过着安逸自在的生活。”
蔻蔻抿着嘴：“老先生……你……”
凤阳：“可恶！”
苏三接着说道：“还有你……武举人……我考不过你，论武功也比不过你，这回，你这娘们儿应该晓得我的厉害了！”
季雯雯：“他们一拥而上！老山贼却是最先站出来的那个！”
苏三：“我使用躲闪……”
4、5、4、5、6、7.
7？
苏三愣了……
看季雯雯那微妙的表情，落在桌上的骰子多了一个……
苏三：“为什么……”
季雯雯快速在记事本上写完事件，说道：“老山贼用着剩下的一条腿，勉强躲开了五次攻击……可最后一次，他实在是躲不开了……身旁却多了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凤阳手心的骰子也跟着落了地。将原本苏三投出来的三点，变成了七点。
苏三：“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来吗？！你这家伙逞什么能耐？！”
凤阳：“耍帅的份可不只有你一人！老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要是去见了阎王爷！我该怎么找你在奈何桥前喝一场酒？”
他们语气激动……神态各异……
林蔻蔻也将骰子扔了出去。
“我攻击！”
一点……
可季雯雯却补上了三个骰子！
“蔻蔻大师没来得及带禅杖一个纵身跃进了那二十来口刀子结的阵里！眼看他要被乱刀分尸之时！”
雯雯一拍桌，又突然抱起了蛋炒饭。
“嗷呜！~~~”
蛋炒饭：“喵！！！！”
骰数落定。
19点！剩下的强援骰滚出了豹子！
“猛虎护主心切！悍似百炼精钢的爪！好一口锐如枪头的牙！血肉横飞之后！落下了十九具横尸……”
季雯雯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两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对这个早已失控的故事……情有独钟。
苏三：“闯进去！！！把我的儿子救回来！”
凤阳一同齐声吼着：“我最后的一单任务！我最后的……"
蔻蔻像是受了委屈，哭得稀里哗啦……挥着拳头话都说不清了……
季雯雯：“你们杀进了营寨……可剩下的敌人却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多……只有十来人。但也不是你们能搞定的。"
凤阳：“没关系！蛋炒饭无敌！”
季雯雯立马打断道：“他们听见了猛虎的啸叫……手上多了火把！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猎人，懂得如何驱赶野兽……蛋炒饭过一个精神鉴定。”
三颗骰子落地。
只有……七点。
“猛虎夹着尾巴，它面对的是顶尖猎食者，是人……是智人，是在千百年前就将所有动物视做盘中餐的人……”
季雯雯说道。
“现在……”
苏三正欲开口：“我……”
林蔻蔻却先人一步扔下了骰子。
“我来！”
六点……
季雯雯：“大师红了眼睛，他觉得这些听不懂他‘人话’的家伙，已经成了妖魔！乱拳挥出！已有一人立毙当场！”
林蔻蔻又拿起了骰！
六点！
季雯雯：“运气也站在大师这边……没等土匪们反应过来，那倒飞而出的身影，代表着他们的同伴又少一位。”
六点！
季雯雯：“他越战越勇，仿佛斗战胜佛附体……”
六点！
苏三：“这……”
凤阳：“不对吧？为什么都是……”
季雯雯：“他坚信着，自己所侍奉的道义，侍奉的佛，站在他这一边。”
林蔻蔻又一次拿起了骰子……
六点……
六点……
六点……
苏三：“你没做手脚？”
季雯雯擦干净脑袋上的汗。
“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是奇迹。”
故事继续。
“看着尸横遍野的营地……”
季雯雯说道。
“你们寻到了那‘傻嫔妃’，他睡得很甜，轻声呢喃着小村中那些个熟人的名字。他们待他很好……这些好，都记在了心里，可他还不知道，熟悉的人，值得铭记的事，早已离他远去，远到生与死的距离。”
季雯雯搭上了苏三的手。
“老山贼看向自己的傻儿子……他突然觉得……也许不要相认比较好……”
季雯雯的语气急促起来……
“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这是老山贼习以为常的事，也许这一班愣头青里，就老山贼一个明白人……但往往，无知者，才是最快乐的……”
“山贼头子感觉到腿脚不听使唤了……”
凤阳皱着眉，林蔻蔻也咬上了手帕……脸上还带着泪渍。
季雯雯：“那一刀带去了他的左腿，他的血沿路淌成了一条小溪。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可他还想看看，还想看一眼……看一眼昔日的对手，到底在追寻什么宝贝？”
凤阳：“我打开盒子……”
季雯雯：“那是一张纛旗……是武举之时，宣誓尽忠朝廷的纛旗……也是你们百人演武夺旗时，武状元才有的殊荣。"
凤阳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季雯雯：“对……你猜的没错。你早就让朝廷抛弃了……最后一个任务，是要断了你家族的传承，本朝不需要第二个国中之国，很多像你这样的老将军，都走上了这条路，去追寻最后一个任务……去寻找一张……一文不值的纛旗。”
季雯雯话锋一转。
“而老山贼呢？他实然……是朝廷派来刺杀你的真凶……这份执拗纠缠了他六十余载。却阴差阳错之下，因为与儿子的牵绊，不得不与你联手迎敌。”
苏三：“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还没出戏呢……
凤阳意义不明地呢喃着：“你想听故事吗？”
苏三：“别告诉我儿子……我是个贼，我其实和你一样，从了军……死在沙场上。这个老山贼是骗了他，要拿他去宫里换银子……对……就这么说。”
季雯雯：“山贼紧紧抓着凤阳将军的手……仿佛要她赌咒发誓一样！要她……告诉那个天真的小子，你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
“可……没等他交代再多一句……”
季雯雯一划拉茶杯。在桌面上留下滚烫的一道痕迹，仿佛苏三的角色命数戛然而止。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和那骨肉至亲说……只是大多都成了‘猩猩语’，他知道儿子听不懂他所述之意，也没打算让儿子听懂，但……唯独这几句，是他最想说的……”
季雯雯即将给这个故事，划上句点。
“和尚也听不懂这鸿鹄之志，雀鸟之身的山贼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晓得念经参禅……如猩猩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但……且有一点智力的凤阳……能从猛虎的眼里，那清明通透的神中，倒映出他年轻时的模样。”
季雯雯掀开茶盏。雾气弥漫在这大堂中，凝而不散。
“将军想着……就和她见过的那头小奶狗，它趾高气昂、威风八面，最后哭了百万次，终于好好活了一回。”
“也许你们会一直纠结在为何强调‘猩猩’。”
老板娘将本子摊开……
“乱世之下，暴力是唯一的语言。”
“而语言，他们是听不懂的。”
尘埃落定……
季雯雯抱着双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采。
几人还回味着刚才的故事……
苏三抱拳。
“作家……作家。”
林蔻蔻抱住了老板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在寻求安慰。
凤阳挑出茄子，已经凉了，但她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我们换个本子吧？”
“再来一次！”
“我同意！这回我得抽张靠谱的角色卡！”
几人齐齐看着季雯雯。
老板娘暗道不妙！立马脚底抹油留了！
留下三个沉迷游戏的不良青年，加一个睡得正香的女装大佬。
夜班生活就是这样，故事往往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