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苏三当真花了三小时“敷衍”了一下这东瀛友人。
一个半小时搞定刀条,剩下的,便是那夸张的研磨速度,石头哥充分发挥了他单身二十二年的优秀手速,当那块黑不拉几的铁条经过淬火工序,在羽生英一见过熟悉的水淬流程时,听见记忆中兵刃由极柔的高温状态,一头栽进冰冷的淬火液里,刃口硬化的过程,为这宝剑塑造了天然的“刃反”,也就是东瀛剑的弧度。
“是它……是它!”
英一神经质发作一般,两眼越来越亮。原以为苏石头老爷在糊弄他,没想到是真的用心在铸剑。只是这速度也太夸张了点儿,就和他收拾房间那“闪电侠”的动静一样。雷厉风行,容不得人喘上半口气。
直到神集的装具重新配上那条雪亮的刀身,加上苏三当日剥下的珍珠鱼皮,一点点覆上桃木片,卷柄扣上它的握把,这口剑像是踏着小碎步的“美人”,重新活了过来。
“啊……”英一的声音打着颤,有泪光在眼眶里流转,他接过那柄佩刀,眼中满是感激。“老爷……”
苏三:“你的目光太色情了。收敛一点。”
英一连忙擦掉手上那厚厚的鱼油,在盛京内河里翻了一礼拜,他重新拾起捕鱼的活计,让他没什么颜面正视自己剑客的工作。
“我……我想试试剑……”
新刀上手,他一点点掂量着刀工重心、刃纹,百叠地肌的纹路清晰可见,也符合那“倭刀明珠,三更夜白”的说法。是一口卖相非常漂亮的剑。
“我不会武功的。你要试剑我给你去找个对手?”苏三满嘴说着胡话,盯着老板娘,生怕她听出半点端倪。
“可是……”英一正欲开口,当日不是苏石头老爷几记老拳打碎了这神集剑吗?又哪来不会武功的说法?
“别可是了……”苏三落下这句话,不出半分钟,跑回来时……
“给大佬递剑客。”苏三喜笑颜开。
冷潇潇左右手一串糖葫芦,面无表情地看着英一。
这左手的糖葫芦,是给满哥买的,右手的糖葫芦,是给女朋友雨柔买的。还没焐热就让苏三拉过来了。依以一个很他妈尴尬的姿势,双手托腋,就这么递了出去。
“试剑啊?”冷潇潇不问也知道这家伙的尿性。
英一点点头,几口热食进肚,也有了点儿力气,遵那天香神道流的剑路起手,大家站在铁匠铺外边儿,准备当街械斗。
冷潇潇恶狠狠地咬下葫芦串儿,拿了一根筷子比划道:“来来来……我赶时间。满哥不开心了是要见血的。”
苏三在一旁吐着槽:“我觉得等会你就见血了,不需要满哥开不开心。”
“哇哦……”季雯雯看热闹正开心呢:“东瀛正宗对华山逆徒……”
冷潇潇:“把那逆徒去了!什么毛病!我很敬重老爷子的好吗?”
“东瀛正宗对华山博士……”季雯雯从包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开始速记素材。“刺激呀!”
“走你!”冷潇潇给满哥留的一串糖葫芦塞到苏三手上,拿着筷子开始诵剑歌!
“商天子三剑。”
音动,肺金之气与冷潇潇手中的小筷子有种若即若离的莫名联系。
啪----
见那木屑横飞,原本染着红糖渍的筷子崩散塑形,成了一口半尺有于的小木剑。
“承影!”
“宵练!”
“含光!”
三声过后,英一所见盛京城内河河面上的盈盈波光,仿若汇聚到那小木剑上……气势凌人!
苏三:“你这剑法是越来越魔幻了……气剑双修博士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冷潇潇:“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君子无争,含光无形,不血刃焉,一作霄练!”
气势陡然猛增!
英一凝神胯刀与腰侧虚握,宝刀归鞘,全身贯注仔细盯着冷潇潇手中那支木筷所做的剑锋!
落叶在潇潇身侧打着旋转,极快的速度掠过那铁匠铺的泥地,划开一道道印子,深得连蚂蚁窝都能看见。
潇潇两眼有精光放出:“咄!”
一缕凝视的剑光似飞梭刺出!
嘶嘶--嘶嘶----
英一拔刀迎击!抽出那手刀兵,画了个纵步撩斩!
寒铁所触暖春的空气,刃口凝聚的露珠一并挥去一道白涟。
乓----
恍惚失神之际……英一只觉手脚发麻,那力由地起,凝与小腿,聚与躯干,牵于臂发于腕的绝命一击……
挡下了!
挡住了!
与上回所见这夏邦“剑圣”使出“飞梅剑”不同……这次,挡住了!
身后突然传来异动,让英一撩斩卸开的剑气,不知飞往何处,只落下了一只燕子。脑袋分家,摔成了肉泥。
再看刀……
英一面露尴尬……
苏三说不出话……
季雯雯这回也在想妈妈……
“断了?”英一诧异道。“居然断了?”
“哈哈哈哈哈!”冷潇潇自吹自擂道:“我他妈下山之后,就没见过谁的兵器在‘商天子三剑’这招下不断的。果然验证了我的论文《越是玩弄剑招,就越明白钢铁终归是有极限,我不做剑啦!娇娇》的说法呀!!!哈哈哈哈哈----呕---”
还没笑完这家伙就开始吐血,也算是走完了潇潇他的标准流程。
苏三:“你这论文命题有点儿长。”
英一有些气馁,但还未到绝望的地步。
上次接住潇潇的飞梅势时,神集已经走到了日薄西山那一步,终归要与黄土为伴,这剑的寿命,也应该到头了。这回能见识到冷潇潇全力为之的一手剑招,也不枉这口新任神集的短暂一生了。
没错……
英一在乎的,是挥动神集时,与之血肉相连的感觉,他是个剑客,剑便是他肢体的延伸。
“又一个把器看做爱人的痴呆儿呀……”苏三砸巴着嘴。扶着冷潇潇进屋修养。
“你没留力吧?他不会有遗憾吧?”
三哥小声询道。
冷潇潇刚喘过气儿来。
“你说的是哪种留力?”
苏三:“放水啊?有没有放水?”
冷潇潇坦然答道:“那得看吐血吐了多少,你看上次我进了皇宫使的本命‘赤云龙啸势’,吐了大概有一斤二两,这回应该是一成功力,你们这些人啊,天天问人家真实实力有多少,现在这个年代主要看续航,不看爆发。刚才我就吐了大概三百毫升不到,算三成功……”
苏三连忙捂上了冷潇潇的嘴:“你他妈是无名吗?天天几成功力几成功力的算。要让日本友人知道了得多伤心呀!”
冷潇潇“呜呜呜”了半天,苏三才把手给放下。
“这叫科学计算战斗力。”
苏三:“我就没见过谁的战斗力是用吐血计算的。”
在他俩扯了半天的蛋时,英一抱着断剑重新进了铁匠铺,他也想明白了。
“今天一战,潇潇剑圣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苏三:“对……我也明白了,人始终是打不过狗的。”
英一坦然道:“我们天真……”
苏三:“停一下!别念那么长的名字!”
英一遵了石头老爷的令。
“我们流派,传到两百年前,已然有正宗与侧室之争,分下二十二柄教习剑,其再细分,更有羽生一刀流,羽斋神道流,看似百花齐放,实然不离其宗的束缚,都一心争名夺利,想以姓氏流芳千古,却不知东方神州,早就把这……”
他看着那口断刀,心中百感交集。
“剑是剑客的手脚,潇潇剑圣却从来不挑刀兵,若是一把筷子,树叶,梅花,都能当做剑……那便是说,这万物,都是他潇潇剑圣的朋友,是他延伸的肢体。”
苏三:“你这说法放在他这人形自走打桩机上有点过分,那可以说他一直在强--奸大地。”
英一也没去管苏石头这一声声的冷吐槽,单单发挥着他们剑客才懂的骚情。
“神集没了就没了,以后……我也会试着用木刀,去证明我自己的!”
苏三:“不不不我还是给你打一把吧。也就三个小时,你用木刀回了京都绝对让人砍翻在大街上,砍得滚来滚去的。”
最终……
苏三又花了三个小时为英一铸了一口更结实的剑。
用的老铁血钢。
说老铁,也叫古铁,盛京时有械斗,那些个六个月用满了,超过保修期的废兵器,尝了血的家伙,在苏三手里揉成了一个新“面团”,血里的积碳和红细胞里的氧化铁也省去了渗碳的工艺,重铸回炉之后做出的一口剑,又掺了磁矿。比原来的神集沉了不少。
这次做了两把……
苏三这才把心里的包袱放下,对这外邦友人嘱咐道:“你啊,以后用一把断一把,这样比较有面子。”
英一面带喜色,“谢谢老爷……”
这茶君的命案,终归是结束了。
太阳刚刚西沉。送走了英一。季雯雯和苏三也该去听鼓书了。
“石头呀……”季雯雯突然有了个新奇的点子。
苏三:“嗯,你说。”
两人在路边等马车。冷潇潇回去给满哥送糖葫芦了,蛋炒饭也重新寻了回来。
季雯雯:“你这身脏兮兮的……怎么去夫子庙呀,这算玷了圣人的眼呢。”
苏三:“你的意思是?”
季雯雯趁热打铁:“要不咱们去电影院儿?”
苏三:“然后汉庭酒店?开个大床房?”
咚----
季雯雯红着脸。
“想什么呢你!”
苏三皮了这下,十分开心,突然没来由的笑了。
原本那个严肃又古板的小跑堂突然笑出了声儿,季雯雯觉得……
那道凶恶的疤,也不那么难看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只猞猁。
没错……
是个很不正经的家伙。
老板娘似乎找回她遗失了很久很久的东西。
那玩意儿叫……
少女心……
“噗……”
快乐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季雯雯也笑出了声,看石头这满脸油垢的花猫模样,很没风度地跟着畅怀大笑。
“你笑什么呀!!快快快停下……”
苏三:“不不不……我只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笑。”
沉溺在爱情里的人,都是傻子。
当他俩看着内河让夕阳染成金色的河面,越来越近……
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
季雯雯看着这头狡猾的“猞猁”,他的瞳仁很黑,早就晓得,他不是夏邦人,那是南疆才有的眼睛。是那么迷人,就像是宝石一样,深邃而神秘。
她眼一闭,心一横,踮着脚尖,仿若向悬崖迈了半步……
就在这一刻……
就在气氛变得异常尴尬的时刻。
“我反对这门亲事!”
林蔻蔻敏锐的寻路知觉,率先打破了这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