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顾氏果然没食言,又过来了,乐此不彼。
凌向月架不住她尊贵的身份和高雅和善的笑容,还有看望未来孙子给她念念书的要求。
她竟然和顾氏面对面歇在凉亭里,任由顾氏手里拿着本佛教故事书给她念着。
“昔有捕鸟师,张罗网于泽上,以鸟所食物着其中。众鸟命侣,竞来食之,鸟师引其网,众鸟尽堕网中……”
清清悠悠携带着宁静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
凌向月垂着眉静静的听着,手捂上自己的肚腹,心神有些恍惚。
肚中的孩子放佛有感应,这时候踢了她一脚。
凌向月回过神来,弯了弯唇角,眼中凝聚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母爱。
顾氏虽然眼睛在石桌子上摊着,可心思注意力却在对面的凌向月身上。
不时拿略带阴沉的眼看了看她。
见她面带恬笑,心中冷哼了一声。
“时有一鸟,大而多力,身举此网,与众鸟俱飞而去。鸟师视影,随而逐之……”
这是萧奕澈回府必经的凉亭。
他远远的便看见湖边凉亭里坐着的两人,周围有些随身伺候的丫鬟和嬷嬷。
他怔了怔,神情捉摸不透的朝凉亭中而去。
“大公子。”周围的下人福身行礼。
凌向月听到声音侧头朝他看去——
萧奕澈习惯性的眯了眯眼,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疏冷气息,对顾氏质问道:“母亲这是作何?”
顾氏停下桌子上的故事,慈笑道:“澈儿看不出来吗?母亲在给未来的孙子念点小故事。”
似乎是一下被踩着了某个敏感点,萧奕澈非但没有为她的行为动容,反而还火气很大的一把将桌子上摊开的书扔了老远。
一字一顿的话从他嘴里飘出:“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出现在我的孩子面前!”
眼中侵着夺人心魂的威慑力。周围站立的丫鬟纷纷一福身,就要跪下来。
凌向月看着那本书飞快的被扔了出去不知道心里多痛快。
扔得好,如此教义的东西从她嘴里念出来,她总觉得膈应。
她怀疑她天天念佛不是什么诚心学佛,而是心里做了亏心事!
想是这样想,凌向月却只是飘过这个念头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好像还怕将萧奕澈刺激得不够,顾氏低头低低的啜泣起来。
手捏着小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拭泪。
凌向月仔细的朝她的脸望去,试图在她脸上发现并没有眼泪这种东西的存在。
不过让她失望了,顾氏确实是挤出了几滴泪水。
形容一下老了好几岁,似乎在忏悔,在心痛,总之,各方面都做足了一位母亲该有的被自己孩子心伤的表情。
凌向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她真是突然转性了?
美目流动,朝站立着的萧奕澈看去,发现他眼中依然是一片冷意,似乎无动于衷。
萧奕澈过来拉了凌向月就准备走,顾氏急急的喊了一声:“澈儿——”
那声音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凌向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竟不知顾氏有这么......这么.......她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
总之怪怪的,好像不是她。
她心里再一次惋惜,为何萧奕澈的亲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
萧奕澈手上的动作不停,充耳不闻,走过她身边时似乎没见着她忏悔的面庞。
“澈儿,以前是母亲不对,但母亲真的很想将失去的过错弥补在孙子身上……”
她话还未说完,萧奕澈刚平静下来的毛发立时又炸了开来。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我说不需要!”
他的孩子自然有他来疼,由谁来疼也由不着她将她什么失去的过错弥补在孩子身上。
他嗤笑一声,拉了凌向月走开。
顾氏凄楚的看向凌向月,希望借着这两日她对她的示好,凌向月能帮着说两句话。
谁知道凌向月对她做了个鬼脸,便随着萧奕澈离去了。
待他们走后,顾氏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安详,似乎丝毫没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淡淡的理了理仪容,大方从容的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
亭子里的丫鬟嬷嬷不敢打量她一眼,似乎生怕因为刚刚的事受牵连。
那本佛教书被萧奕澈扔进了旁边的小道上,丫鬟已经跑去捡了回来。
抖了抖书籍上沾染的泥土,丫鬟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
顾氏心情愉悦的勾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谁说她的苦情戏没效。若萧奕澈真有那么大的火气,就该将这本书籍往湖里扔再捞不回来才是。
可是他却是朝另一方向的路边小草从里扔去。
可见他对她还尚存着一点母子之情。
一连好些天都是这样的情形。顾氏死赖在凌向月这里不走。
萧奕澈一回来便寻着机会向他示好。
这一天,顾氏凄苦的拭着泪:“澈儿,你若是不原谅母亲,母亲便……便从此再不在你面前出现。”
萧奕澈脚步一顿,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沉默了半晌没说话,可他这人没那么容易宽恕别人。
况且还是这个冷漠了二十多年的亲生母亲。
只见他徐徐的转过身,笑容有丝凉薄:“既然你这么渴求人的原谅,何不去找奕北,孩儿相信他应该更乐意接见现在的你。”
说完即敛下笑容,大阔步的离开。
是啊,她干嘛不去找萧奕北,萧奕北可是听说了她这一两个月的事情,暗地里不知道发了多少火呢。
关心大哥一个人,却对他依然是不闻不问,这放谁身上心里都有些不平衡。
顾氏果然如她所言,自那日之后便没再找他,也没找凌向月。
也不出府了,听说是将自己关在了佛堂里,除了一日三餐下人能见着她一面,其他时候都见着不着她。
似乎是真的在忏悔今生。
凌向月有些不安,抓紧了萧奕澈按着她的大手,美目涣散的流转,眼里似乎有波浪荡漾开来,星星点点,道不清说不明。
算算日子,快临盆了,请的女大夫不够,还请了几名稳婆在府里候着。
她恐怕患了临产恐惧症,越临近时期越不安起来。
“婆婆她......”她看着萧奕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奕澈神色沉静。
凌向月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婆婆已经许多天没出门了,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
她以为她就是闹闹而已,没想到当真在佛堂里关起自己念起了佛来。
难不成还真准备出家了?
萧奕澈放下用膳的玉筷,眼中讳莫如深。
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
凌向月见他虽然没说话,但是眉目间隐隐还是有些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她心里顿时明了,毕竟是母子,血浓于水,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
她拿着象牙筷,迟疑道:“我明日再去佛堂看看她......”
她之前有去过一次,被顾氏拒之门外。
再去看她一次看她搞什么名堂,若是再拒绝见她,那么她以后也不会去了。
萧奕澈顿了顿,颔首:“也好。”
语气间竟然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凌向月莞尔,他定是担心她跟顾氏处不好关系吧。
担心顾氏那样对她,她可能会跟顾氏记仇。
毕竟顾氏还是他的母亲,没有哪个儿子期望看见媳妇和母亲不和睦。
媳妇能大度一点,总是能免去丈夫的一些顾虑。
可是这样对媳妇多么的不公,明明是顾氏不在理。
“哎......”凌向月叹了一口气。
就是高高在上的他也免不了俗。
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是顾氏呢......
如果换一个好相处的该多好......就是二房柳莹那样的也好啊......
虽然人是泼辣了一点,但至少没有顾氏那么冷冰冰,暗中谋划着什么的感觉。
萧奕澈见她面有戚戚,又勾唇笑道:“你不要想那么多,不想去便不去就是,我只是看你挺想去看一看的模样,所以才随口一说。”
他刚刚只是在想另一件事而已。
凌向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看看也无妨。”
翌日,她就带了青竹和木槿两人上了佛堂。
佛堂的门紧闭着,门外守候着一名小厮。
见她们来了,立刻就上前说道:“太太有令,谁都不得进入。”
凌向月看着他静默半晌。
青竹已经上前问道:“太太真在里面?”
小厮莫名看了她一眼:“是的。”
青竹又道:“吃饭住宿都在里面?”
小厮也许是一整天守在这里也无聊,所以回答她的话倒颇有耐心:“是的,佛堂里有小灶,太太便在里面用的膳。”
以前顾氏每个月也会在佛堂禁食两日,但是没听说在佛堂开小灶的。
她到底要怎样啊......
凌向月不禁有些恼火。
“那太太还有吩咐些什么?”她问道。
小厮恭敬的说道:“太太没有吩咐什么,就是吩咐不让人进去。”
凌向月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她自认为比较亲切的笑容:“那你能告诉我们太太整日在里面都干些什么吗?”
小厮看了她一眼便错开目光,微微低头恭敬的说道:“打坐,念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