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皮的唇瓣被打湿,暂时缓解了一阵干燥的疼痛,然而只是过了一会儿,水渍干了,唇上看上去更加干燥了。
于尘从她的床头柜上翻出了一只润唇膏,动作轻柔的替她涂上。
等她休息了,他才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锁“咔嗒”的声音响起后,床上的知晓便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衣柜角,目光有些空洞,甚至透着......绝望。
于尘一下楼就拨通了刘叔的电话。他是于家的家庭医生,专门照看于父的身体的,平时没什么事都在家,打个电话就过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刘叔就到了。
他去开了门,含蓄的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他进了知晓的房间。
刘叔行医多年,医术高明,经验老道。因为和父亲是很多年的朋友,退休了之后,才受邀来了于家当私人医生。
所以于尘对他相当的放心。
刘叔拿着医药箱,跟着于尘走到知晓的床前。
这个房间死气沉沉的,到处都透着沉重的气息。
他瞥向躺在床上的少女,面无血色。
于尘将知晓扶了起来,指着刘叔对她说,“晓晓,这是刘叔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发烧都是他帮你看的,让他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
怀里的知晓没说话,过了两分钟才掀开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
于尘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将她的手拿起,递给了刘叔。
没想到,刘叔刚一伸手还没触碰到她,知晓却倏尔将手缩了回来。她有些惊恐的回避着他的目光,慌张的往于尘怀里缩了缩,纤长冰凉的手指将被子拉上,盖住自己露出来的所有皮肤。
于尘被她这突然一缩的手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心里以为她只是受到了惊吓。
他拍拍知晓的背,轻声说,“小知了,你乖乖的,看病。”说着,他想将知晓推出怀抱,奈何衬衫被她抓着,扯也扯不开。
她在他怀里不住的摇着头,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于尘的怀抱和被子。
于尘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刘叔如此抗拒,惊讶之余,心中都是满满都是无奈。
“晓晓,你乖点好不好,让刘叔给你看看,到底是胃不舒服还是哪里的问题?”
“晓晓,晓晓?”
于尘看着她瑟瑟的缩在自己怀里,虽然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很不错,但是现在却不是享受快乐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只能不停的哄她,不停的说着那些重复的话。
知晓像是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由得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再怎么坚强,懂事,她也不过刚成年的小女孩。那些事情,终究是给她造成了心理上的巨大创伤。
刘叔已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好一会儿了,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过了许久,知晓除了抗拒刘叔的触碰之外,脸上便是冷冷的,好似额头上挂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于尘犟不过她,僵持了许久,只好又一次妥协下来,“刘叔,算了吧,等她情绪稳定些了,我再打电话给你,麻烦你了。”
刘叔脸色有些凝重,一言不发,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于尘将知晓放回床上,她一直拽着他衬衫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脸上的表情也稍稍变得柔和了些,眼睫轻颤。
他为她掖好了被子,轻声叮嘱,“既然你不想,那就不检查了。但是......如果你不觉得反胃,就稍稍的吃点垫垫肚子,别饿坏了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后,她没有什么反应。
于尘抬脚,走出门外,一抬眼便看见刘叔还站在楼梯口,似乎是在等他。
他相当意外,匆匆将门拉上后,才转身走向刘叔,“刘叔,有事要跟我说么?”
刘叔手里还拎着医药箱,抬起头看着他,面色沉沉。
“这小姑娘,是不是前段时间受到了什么打击?”
于尘闻言,浑身一震,有些惊讶,随即笑着说,“没什么打击,就是她家里出了点事,父亲被抓了。”
“是么?我听说她对她爸也没什么感情,怎么就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阿尘,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之前受到过......什么欺辱?”
“没......没有。”于尘决口否认。
“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没法判断她的病情。而且,你就算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害怕生人的触碰,我倒是暂且不知道她只是害怕男士的触碰,还是男女都惧,但是她现在这个症状,和一种精神上的疾病症状倒是很像。“
精神类的!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方面呢?光是想着小知了会不会......怀孕,却没想到她这几天的反应都很奇怪,现在想来,的确有些不正常。
于尘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刘叔,对不起,我刚刚说谎了,知晓她......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件事情我本来想瞒下来的,你也知道我善姨的身体,我怕她承受不住,所以你一定要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包括我爸妈。”
“到底什么事情?”
“她......被**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隐隐能听到楼下厨房传来放水的声音。
两个人站在楼梯口,都十分沉默。
过了一会儿,刘叔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情况不是很好,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都有可能发生......你最好带她去精神专科看一下。”
夜色深沉,窗外一片黑暗,星辰全无。
于尘心中有些无力,想到刚刚知晓对刘叔的抵抗。他无数次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将知晓带来盐市,从而让她在那个地方,频频受到伤害。
记得小知了刚到盐市时,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正是叛逆时期,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眸,总会刷刷的放射出冰冷的箭。
善姨带着她来到于家时,在于母和于父眼前,倒是乖巧安静,礼貌有加。但是在面对他时,却连看都不看,一脸冷漠。
他那时看得有趣,心里暗笑,这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呢。
然而后来他才发现,人家小姑娘只是对他冷,对待别人,那都是彬彬有礼,婉婉有仪。
于尘是独生子,从小在家中就被捧在手心。
日子倒是相当富足美满,唯一有些不足,便是于父于母常年在外,家中时常只有保姆和他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回到家总是感到有些清冷空虚。
所以他从小就希望有个弟弟妹妹,哪怕像别人家一样吵吵闹闹,家里总归要热闹些。
那天善姨带着她进门时,于母拉着那只小知了的手不断的嘱咐他,说,这是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于尘心头一震,胸腔突然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涨满。
他身边关系好的都是些粗糙的男生,就算有女生,也不会抱着当他妹妹的心思喊他一声哥哥。而知晓的出现,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刚好满足了他想要一个妹妹的愿望。
本该是件极为高兴的事,那只不爱叫的小知了却见了他就立起了一身的刺,满身防备,他只觉得有趣又来气。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但是于尘仿佛有受虐心理,她越是不待见自己,他越是要想方设法的靠近她。
那些时日他只要得了空,便会去善姨的店里帮她下下货,守守摊子什么的,然后晚上和她一同回家。
路上两人总是少不了几番互怼,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心中温暖至极,不愿意回到那间空空的别墅。
那时的夜空,总是星云密布,月光明朗。
尽管有时是阴雨天,在他眼里,每当看见小姑娘细长的眼睛,也像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她虽然不爱笑,脸上冰冰冷冷的,但是和她在一起,于尘总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不那么空虚难耐了。
第一次听到小知了喊自己哥哥,是因为什么?
于尘细细想来,脑海中的画面越渐清晰。
那时刚入了秋,秋雨绵绵,雨势大都细而小。
白日里晴空万里,秋风飒爽,一到了下午时分,天上便布起了乌云。
彼时知晓正忙活着为母亲收拾摊子上的碟片。那摊子摆在两边,母亲又不在,她只能加快速度,以免被瓢泼大雨给毁掉了这些碟片。
于尘来时,她正忙得大汗淋漓。
两双手速度自然是快过一双手的,速度提上来了,却还是没避得过滂沱大雨。
还剩下最后一小半时,大雨已经轰然而至。她怀抱着一大摞碟片,眼看着剩下的那一沓,不得不着急,只得慌张的喊他,“哥哥,你快帮我拿一下这边儿,要被淋湿了。”
听到那个称呼时,于尘是有一瞬间怔楞,但是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大雨刷刷的落下,眼看着碟片就要被浸湿了,哪里来得及高兴。
两人齐心协力费劲的收好了摊子,走近屋子里整理乱糟糟的碟片时,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