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在周日晚上七点开始,下午五点, 大礼堂门口便排满了等待检票的学生。
寝室里, 裴欣怡学一会儿就去窗台看一眼, 学一会儿就看一眼。
陶思眠好笑:“许意菱那里还有多的票,反正你突然决定不回家,不如去看看。”
裴欣怡手一摆, 坚决道:“不去。”
陶思眠描眉毛:“只耽误两三个小时。”
裴欣怡绝望:“天知道明天就考公司金融,天知道我俩刚好错开在两个考场,”裴欣怡一把把书盖在脸上,人朝后仰,“天知道我高中同学约了我军训完了出去玩,要挂个科, 我妈让我在小区门口玩泥巴。”
陶思眠同情地拍拍裴欣怡肩膀:“那你加油,考完可以看回放。”
裴欣怡怨念地看着陶思眠,手势假装把陶思眠的脑袋安到自己头上。
魔法失败, 裴欣怡瘫在座位上:“终于知道那些女主考试前穿越的小说为什么这么火……”
陶思眠眉眼弯弯地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 这才出门去。
大礼堂门口拉着警戒线,沸沸扬扬的人声织成一张白噪音网。
“《星空笔记》好像入围了大学生电影节, 我们学校这么多大佬吗, 我第一次见毕业典礼门票被炒到三百一张。”
“很正常啊,秦夏之前就拿过一次奖,有个什么影评人说是新生代鬼才,挺可惜的。”
“我看到展板上合作出品有家爸爸级别影视公司,什么情况?”
“不知道, 不过陶思眠这波酱油应该打得很划算。”
“她和黎嘉洲好像也是因为拍电影才在一起的。”
“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听研究室的学长背地里叫陶总大嫂。”
“……”
剧组那边说有块字幕不对,陶思眠赶着去后台解决,她一路“麻烦让一让”过去,看到魏可和几个工作人员面色凝重。
魏可起身让陶思眠:“本来监制应该在导演前面,但前天小孩遮幅调尺寸不小心把监制挡了,重新敲的时候没注意敲在了后面。”
陶思眠:“这个不影响。”
魏可:“电影确定送奖之后,好几场戏用直升机重拍了一次,南方系和一休联名注的资,老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毕业典礼这个版本也要把资方加上去,但顺序……”
陶思眠点着鼠标:“南方系给一休纸媒注过资,但一休影视是独立的,所以不用考虑母子公司关系,按投钱比例排序,比例一样就按首字母先后顺序。”
魏可点头:“还有片尾音乐本来是校歌,但之后毕业生有个大合唱。”
陶思眠揉了揉太阳穴:“我去和老师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合唱和电影顺序调远一点。”
陶思眠做事思路清晰,在后台的不少同学称赞效率无敌。
幕后,魏可一脸骄傲:“那是,你们也不看看是谁,我们陶总。”
洗手间里,陶思眠靠在紧闭的门板上,她盯着手机上的号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击拨通。
对方接得很快:“七七,怎么想起给二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陶思眠状若平常:“我准备参加毕业典礼,然后临时得知后来南方系和一休影视给我们毕业电影《星空笔记》注了资?”
“噢噢这个啊,”陶二婶好像在走路,声音晃动又温和,“我们投是因为交大和我们明年要成立联合研究项目,所以先适当建立联系,一休投的话,你忘了一休老板娘是谁吗……蒋总夫人,个子矮矮的,皮肤白,有酒窝,很漂亮,对,就你漾漾姐,她就是交大毕业的啊,母校啊……”
陶思眠又和陶二婶聊了些家常话,陶二婶叮嘱陶思眠“注意休息”。
陶思眠乖巧回“您也是”。
陶思眠挂断电话,嘴角笑意僵在原处,她推开隔间门,笑意慢慢消失。
南方系,一休,南方系,南方系……
陶思眠觉得胸口有些闷,她站在洗手台前,强迫症般一遍一遍重复机械动作。
洗手、抹洗手液、冲干净、再抹洗手液……
直到水声哗哗啦啦冲得她手微微发凉,脑袋也快放空,陶思眠这才重新抬起头,对着镜子扯了扯唇角,转身出去。
大礼堂内,观众已经开始陆续进场,各式各样的闪光手牌和横幅把会场烘得温暖热闹。
“陶思眠,这里!”黎嘉洲先前给小姑娘发了微信,见人出现在路口,他立马站起来朝她挥臂。
不少人看向黎嘉洲。
陶思眠快步过来,拽着黎嘉洲坐下:“我拿的票我当然知道在哪里。”
黎嘉洲帮她把包放在椅子前:“你不觉得这样叫一叫很有氛围吗?”
陶思眠道了声谢:“不觉得。”
陶思眠说完便开始看手机。
黎嘉洲不恼,他总觉得小姑娘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朝她坐近了些,然后不声不响把提前买来的奶茶插好搁在她手边……
喧哗声和掌声断断续续地充满了礼堂,直到典礼开始,陶思眠才端起奶茶喝了第一口。
“我会胖。”她皱着脸。
“不会不会,怎么胖都瘦。”黎嘉洲一边说鬼话一边悄悄看着小姑娘,他唇角扬着,心就放了下来。
典礼开始,有小品,有歌舞,每个人都是灿烂热烈的模样。
“毕业典礼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好像化化妆出个节目就能掩盖掉自己四年挂过的科,逃过的课,”黎嘉洲作为一个过来人道,“保研的人会继续待在学校,出国的人也是,每个人都觉得毕业舍不得,但其实仔细想想,大学四年和自己关系真正亲密的朋友也没几个。”
陶思眠接话:“那你去年毕业有舍不得吗?”
黎嘉洲诚实:“没有。”
黎嘉洲问她:“那你高中毕业有舍不得吗?”
陶思眠也想了想:“没有。”
两人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隔了一会儿。
陶思眠问:“那你有过舍不得的时候吗?”
黎嘉洲沉吟片刻:“有。”
陶思眠投以好奇的目光。
黎嘉洲想到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
“我应该没给你说过,我爸妈最早发家在a市,我在b市爷爷家长大,后来他们回b市了,但和a市一对夫妇关系还是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黎嘉洲道,“过年准备年货,最大最好的那份一定要给叔叔阿姨家,老家茶叶青了,全摘最好的烘了寄到叔叔阿姨家,叔叔阿姨家有个小女儿,可能比我小五六岁吧记不清了,叔叔阿姨本就娇惯,我爸妈还宠得要命。”
“过年红包我一千的话,那小姑娘就是五千,我妈给我买一套新衣服,那一定给那小姑娘买三套,”黎嘉洲失笑,“我那时候初中,青春期叛逆,觉得爸妈凭什么爱别人家小孩不爱我,没少欺负那小姑娘。”
黎嘉洲不急不慢地说,陶思眠就着舞台音乐安安静静地听。
黎嘉洲含笑:“但毕竟小,再怎么欺负无外乎也是打电话的时候凶凶她,给她寄贺卡在贺卡上画鬼脸,我那时候特喜欢看小姑娘瘪瘪嘴要哭了又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欺负归欺负,我也明白,那小姑娘无外乎挑剔一点,傲娇一点,公主病一点,其实还是很可爱。”
“好像过了快一年吧,叔叔阿姨说等女儿放暑假了,一家人来b市玩,我爸妈高兴坏了,提前几个月就在联系温泉酒店啊,马场啊,生态农庄啊,我嘴上没说,还是偷偷攒了零花钱想等那小公主来的时候带她去吃肯德基,草莓圣代,我喜欢巧克力,但小女生好像都喜欢草莓味。”
陶思眠喝了一口奶茶。
黎嘉洲接着道:“和所有故事一样,到了约定时间,那家人没来,我爸妈飞了一趟a市,回来后一直哭一直哭,我爸也不说话,一直喝酒一直喝酒,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闷。”
“几天之后,我妈删了电脑里那家人所有照片,收起那家人送的所有东西,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要打叔叔阿姨电话,也再也不要联系小姑娘,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她和老黎的今天,但我们不能再联系他们了。”
“那好像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黎嘉洲有些感慨,“虽然都没见过面,可就是舍不得。”
不过那些舍不得是模糊的,现在每次送你回寝室的舍不得,是清晰又牵扯的。
陶思眠没说话,有清洁阿姨路过,黎嘉洲揽住陶思眠肩头朝自己身边带了带,看她的眼神宛如月光浸水。
“那你经历过这种带着柏拉图感觉的离别吗?”黎嘉洲也想知道她。
陶思眠声音极轻极轻地:“死别算吗?”
黎嘉洲登时错愕,反应不过来。
“我开玩笑,”陶思眠嘴角扯了抹弧度,示意前方,“看电影。”
陶思眠转而垂眼,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眸里的情绪。
黎嘉洲看了她好几眼,眼神闪动着想说什么,看她一脸回避,最终什么都没说。
全场灯光暗下来,正前方的屏幕上亮出交大校门和欢快的音乐,男主被调-教过的念白顺着快速切进的镜头响在整个礼堂。
“我叫江淮,江是江河的江,淮是淮河的淮。和很多人一样,我名字很普通,长相很普通,来交大的理由也很普通……”
陶思眠的票是最前方最中央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把电影的每一帧看得一清二楚。
《星空笔记》结尾又修了一部分,有成熟的影视公司作指导,处理上更饱满圆润。
最后一幕呼应着第一幕放出来,现场响起细微的吸气声,所有的毕业生就像主角一样,明明昨天才进学校,甚至还记得进校第一天遇到的人、做过的事,可四年已经过去,今天就要离开。
陶思眠想想确实是,她记得她来第一天来交大下了小雨,转眼也快大三。
“人生就是不停地路过,不停地不停,多年以后,我也会抬头看星空,这星空和曾经在交大看的一样,好像又不一样,偶尔会亮些,偶尔会暗些,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看星空的时候,交大也有如我曾经那般年龄的人,怀着同样的踌躇仰望。”
“公正济民,生生不息。”
白色的演职人员表滚过黑幕,上世纪建校之初、写在烽火硝烟里的校歌响起,很多人彻底红了眼睛。
灯再亮时,现场无比安静。
许意菱哭得妆都花了,哽咽着站上舞台致辞。
“感谢秦夏,感谢陶思眠,感谢魏可,感谢程果……”许意菱把所有主创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微笑着压回眼泪,“感谢298场戏,55个拍摄日,78处取景地,感谢所有……”
陶思眠专注地望着舞台上的许意菱,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滑出的眼眶。
黎嘉洲把纸撕了一层,用手指抵着覆上她的脸。
黎嘉洲擦了一遍,擦第二遍时,陶思眠这才回神接过纸,自我调侃说:“为什么看许意菱毕业有种女儿出嫁的感觉。”
黎嘉洲附在小姑娘耳边开玩笑:“嫁给程果。”
许意菱真的有可以嫁人的人了。
陶思眠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也不是嫉妒的意思。”
可自己越是这么说,好像就越是这个意思,陶思眠生出些挫折感,不知是整体氛围都很难过,还是黎嘉洲温缓的眼神容易让人放下戒备,陶思眠先前和陶二婶打电话、那些在洗手间里压制住的情绪通通冒了出来。
“许意菱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以前什么事都会和我分享,现在那个分享的人好像变成了程果,她以前什么话都会和我说,现在好像也变成了程果,”陶思眠瘪嘴,“说没有失落是假的,可她开心,好像就没什么,她是我这辈子最想让她幸福的人,你真的不能想象她有多好,”陶思眠泪光闪烁,声音走远,“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死在了14岁,可能死在了15岁,也可能死在16岁……”
周遭嘈闹,黎嘉洲听她轻描淡写说话,一颗心如麻绳般紧拧在一起。
黎嘉洲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可听她这么孑然飘忽地说话,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疯狂地叫嚣,把她抱在怀里。
黎嘉洲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椅子中间的横把被抬到最上面,陶思眠还在说话,黎嘉洲眼神邃而疼忍地将她和她的声音侧拥进怀里。
陶思眠还在继续说。
黎嘉洲小心地把她揽得更紧一些,嗓音却轻得好似他稍微重点她便会碎掉一般:“你以后想说的话可以说给我听,想做的事我可以陪你——”
“不好意思刚刚没控制住。”陶思眠从他怀里撑起来。
黎嘉洲没有再次抱她,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从包里取了件薄外套出来:“想着礼堂空调可能会冷,就给你带了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给她戴上连着的帽子,“别人看不见你了,人设不会崩,我也是瞎子,我也看不见,哭吧……”
黎嘉洲说着,格外认真地做了一个戳双目的动作,然后闭了眼睛。
陶思眠看他一本正经做着小孩的事,泪眼眨了两下,反而“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典礼结束之后,负责电影的老师把主创叫过去开会,黎嘉洲就在外面等陶思眠。
其他人看陶思眠的眼神意味深长,陶思眠只当自己妆掉了也没在意。
陶思眠出来已经十点半,路上没什么人。
陶思眠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夜风凉丝丝,两人的影子在树下拉得摇摇晃晃。
陶思眠鼻音嗡嗡的:“答应我,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好,”黎嘉洲把她身上薄薄的外套拢了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陶思眠敏感地听到什么,皱眉斜看着他:“你在笑?”
黎嘉洲笑道:“我没有。”
陶思眠看他嘴都要咧上天了:“你就有!”
“我只是在想,”黎嘉洲不否认了,一边走一边温声道,“去年毕业典礼,我像走流程一样毫无波动,明明今天不是你的毕业典礼,更不是我的,却感觉看花是花,看灯是灯,看他们哭和笑好像都真切起来。”
“因为你在我身边。”到寝室楼下,陶思眠把外套还给他。
黎嘉洲怔了,想笑又有些不敢确定。
“你再说一遍。”他微微俯身,眼神满是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我说你说的和我想说的一样,因为你在我身旁。”两人脚尖隔了不到一尺的距离,陶思眠低头不看他,后面一句不知道在为他开脱还是在为自己,“因为有你这个很默契很体贴的习友在身边。”
陶思眠说完,倏地把外套塞进他怀里,匆匆进寝室。
黎嘉洲触到了她发烫的指尖,自然也明白了她后一句解释掩耳盗铃。
他拿起外套轻轻闻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动作莫名色-情,可他又舍不得她的味道。
她哭了笑了瘪嘴瞪自己,每个表情都生动得让他想……揉一揉她耳朵,把她变得小小的,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陶思眠步伐很快,越走越快,快到有些落荒而逃的姿态。
他打擦边球的话她听了不少,他的无微不至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外套她拢了一路好像没感觉,可就在刚刚,她脱掉外套的一瞬间。
他站在树下,身姿沐光,眉眼温缱低柔地投以凝视。
也是这一瞬间。
她清楚地明白了一个女生穿一个男生外套的感觉,陷过萦着木质香的温暖,剥离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明显地想看他,明显地想和他说一些更骚更甜的话把他逗自己的还给他,看他会不会脸红,然后自己笑。
甚至,她还想到了外套曾经包裹过的他腰腹,大抵是劲窄的,肌肉薄而削……
她想……
陶思眠靠在楼道走廊里,双手捂脸。
不知道是手先热还是脸先热,她反复深呼吸,好几分钟后,才顶着甩锅给“礼堂很热”的红脸回了寝室。
以往黎嘉洲给陶思眠发“晚安”,陶思眠都会规规矩矩回“晚安”。
黎嘉洲今天发过去之后,左上角先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变成“小朋友“,再然后是“对方正在讲话”,接着又是“小朋友”……
陶思眠在一边犹豫着敲敲打打。
黎嘉洲在另一边数着她犹豫的的次数。
黎嘉洲心里等不及,可好像又等得很开心,就像有一只猫爪搁在他心上,有一下没一下挠一下,他想把爪子拂下去又舍不得。
二十分钟后。
黎嘉洲心说小朋友你快点哦,不然我给你打电话。
语音电话进来。
“明早我给你买早饭。”小姑娘祈使句说得酷酷的。
黎嘉洲心坎蓦地一软:“好,”他哄着,“我很好投喂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得了吧,”小姑娘满是嫌弃,“吃酸辣粉不要辣椒不要醋,吃饭团不要炸油条不要黄瓜丝,不吃全脂牛奶做的一切,拒绝用人造奶油的蛋糕,咖啡要半块方糖,牛奶要一块半……”
小姑娘语速很快,还带着点不耐烦地背了一大堆。
挂断电话,黎嘉洲舔了一下唇角,笑意有些收不住了。
他抱着手机在被子里翻来滚去,然后亲了一下手机屏幕。
今晚的移动是蜂蜜味的吗?
再仔细想想,因为屏幕那头是她.
黎嘉洲再亲一下,觉得屏幕脏,他擦了擦。
噢,移动不是蜂蜜味的。
她才是~
————
周一上午要考公司金融,陶思眠不去自习室,把早饭拎到了他寝室楼下。
黎嘉洲已经早起跑了会模型顺便无数次等她电话,他穿灰色家居服下楼,头发蓬蓬的,边走边抓。
陶思眠被他鼻梁那副带翅膀的黑框眼镜逗笑了,迎上去道:“您好,请问您的手机尾号是……”
黎嘉洲接过早饭,捏一下她耳朵,懒懒地弯着眉眼:“加油。”
陶思眠:“没新意。”
黎嘉洲:“不然亲一下?”
陶思眠顿住。
黎嘉洲“哦”一声:“我是说早饭。”然后果真隔空飞吻一下早饭。
陶思眠转身就走。
黎嘉洲“哈哈”笑着:“好好考,我等你。”
陶思眠潇洒地背对他挥挥手。
周识理的考试是出了名的简单,黎嘉洲并不担心。
她在考试的时候他就刷微博,遇到好笑的直接分享给她。
黎嘉洲以为自己会听到吐槽——
“这么简单给小学生做吗?”
“放把米在试卷上,鸡都能把答案啄出来。”
“我第一次考试想闭着眼睛作答。”
“……”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
上午十一点考完之后,自习室的人都在讨论八卦和明星,没一个人说公司金融的事。
反倒是陶思眠,回来的时候脸上若有所思。
黎嘉洲也敛了笑意:“你走错考场了?没去考试?考的不是公司金融?但是公司金融的话,应该就是周识理统一出卷啊,”黎嘉洲说,“我听说他出卷难度为零,给分巨高还巨快,程果开玩笑说周识理按颜值给分。”
陶思眠坐下后打开电脑,没理会黎嘉洲插科打诨:“我第一次问你周识理的模型是哪天?”
黎嘉洲不明所以,滞了一秒,准确地报出日期和时间。
黎嘉洲:“怎么了?”
陶思眠飞快点开裴欣怡传给自己的课件,又点开自己之前为了采访周识理团队准备的资料。
陶思眠想说什么,看黎嘉洲一眼,又摇摇头:“没什么。”
黎嘉洲也不强求,爱抚小动物一般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对自己也别要求太高,我绩点4.9,我亲爱的习友拿个4.8就好,你统计和计量满分的话,公司金融90以上就行了。”
陶思眠把黎某人的手牵下来打了一下,不正经。
黎某人甘之如饴。
陶思眠暂时压下疑虑。
而三天后,陶思眠潜意识里预感的事情果然开始发生了。
之前三学期,几乎每次出分裴欣怡都会让陶思眠先看,陶思眠的分基本是最高分,然后裴欣怡对自己的分数心里有个底。
而这次出公司金融,大家一起查的分,查完之后,寝室一片沉默。
唐栩栩只有期末会出现,平时成绩为零,她70分拿得很开心。
裴欣怡93,陶思眠90,而寝室最高分是王潇,97。
分数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人在论坛挂——周识理考前漏题,以及和女学生暧昧,生活作风有问题。
漏题这件事,陶思眠三天前就想给黎嘉洲说,但这种话题很微妙,尤其周识理和傅阔林不和,所以她没讲。
公司金融对经管、经济、金融来说都算大学科基础课,期末是周识理统一出卷,但周识理只上经管的公司金融。
周识理考前在ppt上给学生罗列了考试重点,每个重点下面有一道例题,然后这次期末百分八十的题都是这些例题换数字。
裴欣怡滑着帖子:“据说以前学校里打印店会卖周识理考前的ppt复印件,不知道是周识理本人在卖还是学生卖,然后这次好像是价格没谈拢就没卖,金融院整体分数偏低,有学生不服,抖了周识理漏题。”
裴欣怡朝下:“作风问题是隔壁经管二班的学霸爆的,说周识理按教务系统里的证件照打分,他平时成绩满分,期末卷子瞎几把写都不止80,他还拉你陶总,拉你下场,说你只有90……好像还有说周识理以前会excel随机给分。”
裴欣怡继续读道:“这些教授收入来源和重心本来就是在外面公司挂职和科研,上课全等于敷衍,傅阔林科研是招牌,在外面没挂职,所以会负责一些。“
“毕业老学姐,周识理以前在群里让女神给全部发自拍。”
“周识理团队几乎都是漂亮女生,也不是其他意思,只是觉得科研团队不看能力不看成绩还是蛮少见的,科科。”
“……”
王潇一直想进周识理团队,王潇颜值也足够高。
虽然王潇现在还没进,但她已经在和周识理那边接洽,裴欣怡这样大剌剌念出来,王潇脸上挂不住:“一群红眼病而已,哦你买到ppt就安静如鸡,没买到就把事情捅出来,真的神经。”
裴欣怡:“但你想想人家辛辛苦苦上一学期课,分数没有翘一学期课、期末看到几张ppt的人高,人家怎么想?”
王潇瞥陶思眠一眼,陶思眠在做自己的事没注意。
又隔了一会儿,裴欣怡叫道:“群里出统计了,王潇你是最高分。”
王潇:“裴欣怡你口气不要这么奇怪,我怎么说也是拿乙等奖学金的人,考这个分数很正常。”
裴欣怡:“我没说不正常啊,我只是觉得我比陶总高我心里都过不去,再想想陶总之前拒绝了周识理邀约。”
王潇睇她:“自己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
“全班平均分93,陶总90在中下游。”裴欣怡啧道。
王潇蹙眉:“我97是自己考的,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裴欣怡:“我没说你不是自己考的。”
王潇:“那聂珊珊去年99你为什么只说一声牛逼。”
裴欣怡“哇”一声:“聂珊珊平时对你可不薄,我不过嘲讽几句,你自己心虚就把聂珊珊这么拉出来垫背?”
王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虚——”
陶思眠手上笔一顿:“要吵都出去。”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学校教务处在论坛里回帖表示要调查,但具体怎么查大家无从知道。
不过,这件事爆出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没什么关联的黎嘉洲陷入忙碌状态,自习小分队连约饭小分队这样的名字都来不及该就直接散了伙。
交大有大二结束才军训的传统,期末考完到军训之前有一周的空隙。
陶思眠回了一趟家,然后拎着一大包吃的返校,去了傅阔林研究室。
她没有想他,她也不在乎连续几天除了“晚安”和他没说有别的话、也没听到他声音。
只是许意菱要去看程果,结果许意菱临时有事让陶思眠帮忙带东西,许意菱给大家买了东西,自己不好意思空手,才有的这一大包零食。
陶思眠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转着墨镜腿一边很严谨地解释来龙去脉。
一群研究生面上“嗯嗯嗯”,心里想着“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黎嘉洲在盯数据,没过来参与分食,陶思眠拎了盒酸奶走到他桌边。
黎嘉洲等数据跑完了,蹬一下桌脚连人带椅转成和陶思眠相对,他背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两边把手,平和沉静地看她。
瘦了?没有。
脸圆?有点。
不过还是又白又美的小姑娘。
陶思眠给他把酸奶盖子打开,又从坤包里摸了条抹茶粉出来,撕开洒到酸奶上:“陶然教我的,冻过的草莓酸奶加抹茶粉简直人间极品,你试一试……”
她手抖得扑扑簌簌。
黎嘉洲定定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
“你想我了。”黎嘉洲语气确定,嗓音低沉温柔,眼底乍破天光般倏而起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画画:其实,这本该是一篇青梅竹马文……
陶思眠:小个五六岁,嘻嘻嘻。
黎甜粥:老婆你看你喜欢搓衣板方便面还是榴莲。
超肥章的画画!!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