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队伍有了七个人。

石羡溪、荀雯婕、丁腾辉。新来的三人几乎没有战斗力，确切些说已经让战斗“吓破了胆”。石羡溪还好，下巴上有痣的她尚有精神，能正常地说话，还提出从宿舍区下方绕走的建议。另外两人萎靡不振，没晕倒给队伍添乱已算不错，遑论帮忙。

决定往哪走是个难题。国际部远在校园另一端，可以走大路、后山或者绕边墙。最后一条路没人试过，林子寂静无声，连鸟儿都没有。

“防护罩。”杰克说：“不能走。”

后山倒是能上去。他们顺来时的路折返，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图书馆却面目全非。昨晚的大火雄光来自这儿，将整座建筑烧了个遍。眼下其冰蓝色的玻璃焦黑碎裂，还不时往下掉渣渣。黑烟自内冒出，已经小了许多。难以想象火势正旺时这儿是如何的一副地狱景象。

杰克叉腰环顾四周，勾起一边嘴角。“令书艺可以和她的药永远在一起了。”

社会哥先去探路，持银叉消失于环图书馆的水泥路拐角。江民们坐在树间布满落叶的地上等候。大火没有蔓延到树林里真是奇迹，也不知道郑雷们怎么点的火。

闲坐无事，于是他问起石羡溪等人的背景来。

“我是高三九班的。”她说：“那些人出现后，我们班……很乱。大家往各处跑，没有像你们这样组队的。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就跟着人群跑到小卖部里。那儿没有我的同学，只有一些认识的外班人。”

“郑雷怎么成你们的……领头的？”

石羡溪露出苦笑。“还能为什么？他对打打杀杀的习惯了呗。他和李辉、陈诺言和康天佑还有其他人互相认识，很快就成了领头者。没人敢质疑，都听他的话。我也是……我只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谁是老大有什么关系呢？但……唉。”

杰克用球棒指向宿舍区，问：“你们为啥要走？”

“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郑雷的内应。”荀雯婕幽幽地说。头发一边长一边短的她捂着肚子，校裤裤腿撕破大半。

江民很吃惊。“内应？你们伤成这样怎么当内应？”

“你们又怎么会是军狼队的人呢？”那个瘦巴巴戴眼镜的丁腾辉说：“郑雷的人说是你们透露了情报，军狼队才来袭击我们的。”

“我们和宿舍区的不是一伙的。”杰克提醒：“何况，他们也是活该。管理的没有脑筋，防备也不行。我们守前门，后门却让人给端了。”

“郑雷……咳。郑雷如果真的想干什么事，没人能阻止他的。”荀雯婕说，咳嗽连连。“咳……唯一能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

话音刚落，打小卖部那边就传来骚动。大伙面面相觑，朝那边看去。树林浓密，啥也看不清。

几声尖叫，吵闹愈发强烈。江民的第一个反应是军狼队又去袭击郑雷了。可守在必经之路上的他们没瞧见人。杰克胆子最大，首先起身走过去一探究竟。江民也想跟去，但担心伙伴们被另一个袁敬白似的怪物偷袭，便满腹好奇且焦虑地守在原地。

霍萌沙沙取箭上弦。复合弓在昨晚的失而复寻后出了点毛病，滑轮松了。她临行前一番修理，勉强用勾线将其固定住。江民生怕她拉弓的时候用力过猛，把弓体崩断，让弓弦弹瞎眼睛。

“你别用太大劲，小心点。”

“放心啦，我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林迸巨响。箭矢脱弦而出，消失在灌木间。江民以为声源在附近，吓得持撬棍慌张四顾。三名伤员惊恐的眼与他的回振，让恐惧更上一层楼。他以为那个张舒然就在附近，以为某人被刺穿了肚子。以为霍萌……

……她看上去安然无恙，江民花了半天确认女孩没有隐藏的箭伤或者突兀冒出的铁尖头，长舒一口气。霍萌已经换上了又一发箭，远方的呼喊嘈杂声愈发强烈，像下课似的。

郑雷团出了什么事？江民的好奇越攀越高。一番犹豫后，他让霍萌保持警惕，然后向林子外缘移动。杰克半蹲在灌木丛间，躲在块“1984届校友赠”的纪念石雕后边。

“什么情况？”

杰克眼露笑意。“某人的小伙伴们不听话了。”

江民不解，朝外看去，吓了一跳。自从“比赛”开始后他就没在室外看到过这么多人，他们聚在小卖部门外，围着某个东西动手动脚。有些人仓皇逃窜，弓手拉弓射箭。那箭像活物似的追着逃跑者不放，非一口咬下去不可。被击中的发出尖叫，趴在地上哀嚎。那面孔有些眼熟。

“军狼队？”

“哪里是军狼队，你看他们都是从小卖部里出来的。”

果然，又有几个学生从小卖部里出来，绑着人，加入围圈的行列。更多的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冲江民们所在的林子来。江民握紧撬棍，作好迎战的准备，但对方貌似只想快点离开，对地上的哀叫的人理都不理。

“他们……”

“强权不敌人民的意志，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杰克兴奋地说，现在的她像变了个人。“半发男不是喜欢我们互相残杀吗？不，你看，郑雷怎么样了？哈哈。我敢说他现在被胖揍呢。”

“你小声点。”

“得了吧，他们只顾得逃跑，才不管别的。”

杰克又说对了。那些人发现了他们，差点跳起来，一溜烟跑了。胆大点的拿出武器作防御姿态，慢慢走开。

“祝你好运，好小伙好姑娘们！”杰克呼唤，脸上洋溢笑意。郑雷被自己人端掉了，是个好消息。但江民内心又生忧虑。这样下去，又有谁来牵制军狼队呢？

小卖部的骚动逐渐过去。人们将补给搜刮完扬长而去，留下躺在石板地上的几具躯壳。杰克执意要去查看，江民不放心她，这家伙脑袋冲动得很。

他也担心霍萌。混血儿的弓出毛病了，若是遇到敌人很难还击。再三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留在女朋友身边。女友啊！他过去从未想过自己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个词。

杰克拿着球棒向小卖部摸去，江民目送她离开，然后赶回伙伴身边。三个伤员早已耐不住好奇和焦虑伸长了脖子朝大路看，活像没壳的陆龟。霍萌用副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走近，倾身亲了他一下。

江民红着脸把刚才所见告诉大伙。石羡溪不住叹息，扶额低吟。

“郑雷完了。”她说：“他的补给也被人带走了。”

“我们在排名里的啦，有补给。”霍萌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一定能活下去的啦。”

话音刚落，那熟悉的广播声再度响起。一切如旧，排名除了一点微小的变动，和出发时没区别；杨佳音的嗓音还是那般令人作呕；死亡人数只有几人，郑雷多半还活着；同样的作秀似的结语，江民真想一撬棍把那货脑袋敲爆。

“郑雷还活着。”荀雯婕泣道：“他会找我们报仇的。”

“他现在肯定死了。”江民说。

三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刚才杰克去小卖部了。我了解她，郑雷活不下去的。”

“两个社会人相见，两败俱伤，我知道。”石羡溪说。

“你别对杰克有啥误解，她还是个好人。”江民摸摸鼻子。“至少没背叛过我们。”

“背叛？”丁腾辉问。

江民不想说。“我们之前还有个伙伴，我以为是伙伴。我和他三年的同学啊，结果呢？呵呵。他看起来乖得很，真的，很怂。结果第一个把我们卖掉。杰克？你觉得杰克凶对吧？我宁愿明面上凶一点，也不要背后插刀子。”

霍萌耸耸肩。“他只是害怕罢了。”

江民吃惊。“害怕？他差点害死咱俩。”

“小孩子害怕很正常啦，当然也不对就是了。”

“不不不，霍萌，你弄错了。他这是背叛，出卖队友。他明知道如果令书艺发现我偷药会怎么样，但还是把情报透露给了他们。”江民因激动而口水发涩。“何况他比你大，你可别说他是小孩子。”

“他也许是被逼的呢？再说了，是不是小孩子和年龄大小无关。”

“你替罗冠宇说话吗？”

“我才不是替他说话！”霍萌竟生气了。“你怎么我只是觉得你别把他想得太坏。”

江民细细一想，发觉不对。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地为他辩护？”他内心的恐惧以激烈的语气倾泻而出。“你和他以前就关系不错，对吧？”

霍萌放下弓。绿眸中雾气消散。“江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你又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心里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说？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三个旁观者看愣了。恋爱的人吵架都这么没逻辑的吗？江民感觉理智又弃自己而去。

“我觉得你不该替罗冠宇说话，他差点把我们害死了！”

“我不是在替他说话，idiot，我是让你别老想着他，别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你却以为我干嘛了？以为我喜欢他吗？”

“我倒没这么想……”

“真是的。”霍萌整理表情，虽然眉眼还生气，但嘴角已经扬起来了。“江民，咱们以后有话直说，可别玩这套猜来猜去的游戏了。”

“唉……可能是我压力太大了。”江民道，走上前去抱住混血女孩，他要对亲吻上瘾了。

石羡溪吹起口哨。

“小心……引来……别人。”江民在唇舌相贴的间隙提醒。

“已经引来了。”

他吓得心脏骤停。推开霍萌、握紧撬棍、摆出作战姿势，一气呵成。从图书馆的环绕小径那儿走来三个人影，打头的是社会哥，而其他两位……

……没有什么比再次看见罗冠宇的丧气脸更难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