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恶魔屠戮恶魔。

郑雷团撤得很匆忙，丢盔弃甲，遗留几具尸体，让怪物大块朵颐。相比熊熊燃烧的大火，它们更钟情于血肉的温度。眼下有五六团浓雾聚在前门外，发出饱餐的欢叫。

江民能听清骨头碎裂的嚓嚓声，就像开核桃似的，甚至还有脑浆流出的粘稠声响，啪叽掉落地面。

类似的事不久前才在楼内发生过，那闯入的怪物被霍萌射穿鱿鱼眼，才没能残害更多人。

他着魔似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在霍萌的催促下上楼休息。

“还睡觉？”他问：“你还能睡着？”

“你总得休息啊，不然明天累趴下了怎么办？”

他们走上楼梯，几个宿舍区“原住民”快步经过，啜泣连连，显然看过了吴子锦们的惨状。

“你不觉得可怕吗？我们可能会死得像……咳咳，你懂，可能会更惨。”他不禁打颤，迈不动步子。霍萌轻拍他的背以安慰，凑到耳边说：

“别这样想，好么？我们能活下来的，Minmin，相信萌萌，好么？”

她的话带来稍许慰籍，两人回到五楼的暂住寝室。吴子锦被转移到三楼，宿舍“原住民”还抱有一线希望，试图拯救他的生命。但就江民而言，他们还不如不救。双眼被戳瞎、毁容、断指、还成了太监，生不如死。

其他伤员的状况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个女声的主人就是之前帮着吴子锦管理秩序的那位，她同样被扒光了衣服，遭受金属武器的折磨，整个人包裹在黑血之中；关秋中由于“前十名”的身份，只是被威胁性地割了几道口子。但所见酷刑过于恐怖，话唠吓晕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动不了嘴巴。

五楼无人，却不平静。楼下不时传来嘈杂的呜咽和惊惶话语声，之前从郑雷团逃来的三人伤势未好，这会儿又被指控为郑雷的“内应”，百口莫辩。江民猜测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丢出楼外，让怪物生吞活剥。宿舍区的人一小时前不会做这种事，可目睹吴子锦的悲惨下场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伙伴四人分别躺卧冰冷的毛垫上，等待体温将其熨热。江民脱掉满是汗与血腥味的校服校裤，用补给箱的水擦拭全身，抹去漫长一天的疲累。仰卧凝视深灰的天花板，每块关节都隐隐作痛。

“我们明天离开。”

社会哥忽然说道。才躺下的江民又坐起身，不解地回问：“离开？又能去哪儿？”

“我们必须走。”

“可……”

“他说的没错。”杰克道：“郑雷知道了我们的位置，还留在原地，指不定那家伙又来一次突袭。我了解他这个人，得不到想要的就浑身难受。”

“他还敢来？”

“不然呢？军狼队的他打不过，图书馆又没东西。食堂和小卖部的食物终究有限，获得新物资只能靠进入前十名。就算他卑劣的偷袭满足了那些BT观众的胃口，得到的补给还是不够手下的。”杰克说着，举起球棍指向寝室角落里堆放的大大小小补给袋。“有了我们就不一样了。”

“那我们去哪儿呢？”霍萌问，她坐在江民旁边的床铺上，脱掉了校服，里边穿着印双环地球的套头衫。“要不咱们到山里住？”

“不，必须有建筑保护。”社会哥没听出混血丫头又在开玩笑。“还不能离宿舍八栋太近。”

“音乐厅？”江民提议。

杰克否决了。“你傻啊，那儿就在科技艺术楼旁边。”

“国际部。”社会哥道。

江民以为杰克会立马拒绝，但她不仅没否决，还发声同意。

“你不是讨厌那儿吗？”

“是啊，但是为了大局着想……”

“因为你喜欢小天使！”霍萌冷不丁抛出一句。小天使就是那个金发的外教老师，短暂的接触中表现得还蛮客气。高一高二时曾给他们上过英语课。

“你，你别瞎BiBi，我杰克最喜欢我自己。”

“JadJamessittiree,k-i-s-s-i-n-g～”霍萌哼唱不知其云的小调，把杰克气得拿球棍敲墙警告。白粉纷纷落下，混血儿嘻嘻地笑，寝室和不到百米外的吴子锦们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无梦的睡眠。江民沉溺在混沌的模糊海洋中，意识逐渐构筑。昨日经历充当砖块，恐惧、未知和疲劳混作粘合剂。拜托了，菩萨、佛主或者西方的上帝，别让吴子锦的命运降临到他们小队上……

也许是错觉，床铺比睡着前变小了。江民感觉自己搂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像小时候家里养的猫。但猫体型不会这么大。

他忽然反应过来，浑身一震。怀中人被弄醒，不满地嘟哝，细指就在他裸露的脖颈处点弄，所到之处皆麻酥酥，汇成热浪拍打大脑。

“霍，霍萌？你怎么……”

“唔……”

借着昏薄的瑟缩天色，女孩的面容既清晰又模糊地呈现眼前。她水嫩嫩的脸蛋沾了几根碎发，鼻尖小巧可爱。嘴巴微张，红唇无声地呼唤。

至少还有她。

他微微挪首，让唇贴上她的，将霍萌唤醒。女孩呜噜噜地呼气，睁开双眼，绿眸动人。

“……早安呀。”

江民将此刻长留心底。

晨曦消没。广播结束后，他们带上部分补给和武器来到一楼前厅。吴子锦出事后，宿舍楼的管理任务全压在了邹老师肩上。目睹学生惨状的她憔悴不堪，弯腰驼背地坐在板凳上旁观收拾残局的男男女女。若非社会哥呼唤，她恐怕都看不见他们。

“我们要走了。”刘盟开门见山。

“原住民”们的反应没想象中激烈。大部分同学都忙于打扫卫生，戴着口罩的嘴看不出表情。邹丽华老师只是瞟了社会哥一眼，那眼神完全不像是成熟老师的，反而像个受挫的年轻人。

“你们走吧……”她叹息：“……保护好自己。”

江民见她如此消沉，不是滋味。邹老师昨天尽力了，若非学生们死死拦着，绝对已命丧于郑雷的屠刀。谁能想到郑雷那疯子会冲到宿舍区虐杀陌生同学，还计划如此详密？

江民弄不明白。

社会哥感谢邹老师的照顾，对吴子锦的遭遇表示同情。一通寒暄，他示意大伙可以走了。杰克已经在外边等，翘着二郎腿。秋风寒瑟，外边比宿舍楼冷多了，里面虽然闷，但好歹还温暖……

“等一下！”

有人喊。江民回头去看，但见几个人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像是互相追逐。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生腿脚不便，被后边的抓住。

“放……放开我！”她喊：“我走还不行吗？我走不就正合你们意吗？”

见此情形，社会哥走上前去询问情况。那女生像看到救星似的，眼睛发亮。“救我！带我走！”

绑她的男生一米九的个子，但力气也比不过挣扎求生的人。她挣脱了，跌跌撞撞地冲到社会哥跟前。正巧这时打楼梯口跑下了更多的人，像中午打铃后去食堂抢饭似的。

“等等！”一个男生的喊声。“我和你们一起去！”

江民懵了。“这是搞什么？”

“他们……咳咳……我们不想在这儿了。”那个率先跑出来的女生说，咳嗽得厉害，扶住刘盟的肩膀。

“回来。”一米九说。

“我……才不……”

“你和他们走？你伤成这样。”一米九说着，试图拦住逃跑的瘦眼镜和长短发，落空。他也不追，只是用半调侃半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们。

“好吧，随你们便。你愿意收留吗？他们可受了重伤。”

社会哥沉默了一会儿，江民以为他要说不，连那三个人都放弃了希望，眼睛无光。但刘盟给出的答案却是——

——“我们走。”

杰克皱起眉毛，欲言又止。江民倒不吃惊。社会哥外表看着凶神恶煞，却有颗圣母的心。本来以为只针对杰克，依现在所见，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有趣，刘盟提出的纲领明明是避开敌人，保全自己。但每到要决定的时候却通通违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离开时，杰克凑到他耳边问。

“我也不知道。”社会哥大步向前，走到队伍最前面。八栋即将离开视野，江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关秋中和王瑰逸相互搀扶，她的袖管在空中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