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楼道上站了很久。直到顾阿姨拿着扫帚从楼上下来，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顾阿姨原本想问，刚在在这儿的人是谁。可当金哲转身，她不经意地扫一眼，瞧见他手上那片碎玉，她瞬间就怔住了。

和金哲一样，她也恍惚了一阵。之后才似回神一般，也不知是哭是笑，微微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了许多，眼神也低垂了下来：“是她吗？”

现场一阵沉默。

两个人都因为这片碎玉而陷入了沉思。谁都知道，这片玉的主人是谁。

谁都没有说太多。

半晌，顾阿姨微笑着叹息一声，抬起右手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角，这才满怀温情地用着回忆的口吻说道：“那还是，我初中给她买的。也不贵。”

可是，她还留着。

可惜，这样碎了。

他说：“我知道的。她曾经跟我说过，用了炫耀的口吻。”

他微笑着看着顾阿姨：“她说，觉得有这样的妈妈很幸福。”

此时，两人便是相视一笑。

最后却齐齐止住了笑容。

顾阿姨看着他左手上拿着的那块断了的高跟鞋鞋底，眼里流露着担忧，又用她一贯温柔的眼神看他，说：“她现在应该很麻烦，去帮帮她吧！”

金哲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鞋底，看着顾阿姨的眼神坚定了些。

之后，他便转身快速地下楼了。

如果说，自从宾馆那事之后，他一直都不敢面对顾春纷。那么，这一次，他愿意不顾一切地去追逐。

当时离开，不过是因为顾春纷眼神以及行动之中透露的恨意。

可是，他们不都这样说吗？有爱才有恨；因为有爱，才会逃避。

如果她真的如她自己所言，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为何听到他和顾阿姨一起在楼上闲聊之后，会慌不择路，会惊呼，更会在匆忙之下弄断了鞋子和挂在脖子上的玉？

一路下楼，金哲只觉得自己是用了前所未有的，最幸福又最快速的步伐，他感觉自己如果顺利见到那个人，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美好的结局。

往日如同阶梯，逐渐远去。而未来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想象着自己在楼道上撞见顾春纷的场景。她或许有些狼狈，瞧见他时，也许会怔愣，会心慌，更会眼神闪烁极力躲避。

但是，她最终会接受他。跟高中时候，他们每次吵架一样。他总会是被原谅的那一个。

也不知为何他就会有这样的信心。

至于留在宾馆里的那句话？只要当事人不当回事，还有谁能过多提及？

他相信未来是美好，坚信着。

可是，生活的残酷或说美好，就是在一个个出乎意料的场景之中体现。

当他迈步离开最后一层阶梯，走出楼道之后，习惯性地右转想追随顾春纷的步伐而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短发、黑衣，还有那个显眼的银色手提包。

他停住了脚步。也只停住了大约十一秒的时间。

之后，仍旧走远了。

逃离的速度，比他方才冲下楼梯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街上人潮涌动，车流不息。他感觉自己是逆着人流在狂奔着，似乎这样脑子里的回忆就能留在这不息的人流之中。

脑海中，那个人仍旧是旧时的模样，抬头仰望着学校那株百年大榕树，说——

金哲，你猜，我们在彼此脑子里，能活多久？

她问。

一天？两天？一年？或者……

一辈子……

她自言自语，游移不定。

他心里自然有想法，却总不会表达。

她最后微笑着转头看着他说——

对啊，她……那时，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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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十五秒之前。

金哲下楼，左转，进入停车棚的那一瞬间。

顾春纷此时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玉。红色的带子系着一头。另外一头已然不见了踪影。

她原本以为，自己便会这样不被任何人发现，孤独地等着夜幕降临，而后光着脚从这偏僻简陋的小区走出去。没人知道她曾经来过。

可是，偏偏在她叹息的这一刻，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忽地从身侧飞掠过去。

她恰巧站在停车棚和楼道相隔的小巷子里，若是不仔细瞧，定然是不会发现她的。

可是，她知道，这个人瞧见她了。他停下了脚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一切仿佛定格为一副彩铅素描。

一个是低头黯然神伤的短发女子，一个是昂首挺立准备踏入征程的黑衣男人。

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知道她在后面，她也看见他在左边。

时间却偏偏像在此定格静止一般。这不过三米的距离，想要拥抱并不算太远。

可他们，谁也没有跨出那一步。

他走出了车棚。她转身面对着墙壁。

终于又一次选择沉默地错过。

早已决定要好好谈谈，却终于败给了自己的傲气。

他们都被彼此狠狠地伤过，如今要再面对彼此，都不敢亮出曾经的伤口。

就如同她曾经在大榕树下对他说的那些话。

对了，金哲终于想起顾春纷那时说了什么。

她说——

“你知道吗？我是水瓶座的。或许我真的就是这样，要花一秒去爱上一个人，最后用一生去遗忘他。”

金哲，你知道我要用怎样的姿态去忘掉曾经深爱的你吗？

你大概不会知道……

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金哲此刻便以为自己是顾春纷，在车流涌动之中不停奔走，或喜或悲。

他想起了她说的话，更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悲伤的根源。

他知道，他这个摩羯座的男生，虽然不会跟顾春纷一样用一秒去爱上她。但是，同样会用一生去忘掉这个人。

但，万一他不想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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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哲到底是走了。

再也没有回头。

谁也不知道他将会去哪里。是去编辑部，还是回胖子的出租屋。

他倒是个有去处的人。但顾春纷依旧不知如何安身。

面对着墙壁暗自神伤。眼泪也不知落了几回。

她终于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神智。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听着沧桑了不少。她如此温情地、带着微微甜蜜微笑的口吻：“菲菲，回家啦？”

她直觉喉头有些梗塞，转头瞧见那张熟悉的容颜，又瞧见上头添上的皱纹，一瞬，泪又落下。

激动之下，她只记得自己喊了一声“妈妈”，之后便是恍惚着被带上了四楼。

那间熟悉的十平米小屋依旧如此宁静。而她早已不是单纯的她了。

今夕往昔……

妈妈，我找回了你，就是找回了过去美好的自己。是吗？

这问题便这样消散在风中。

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