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云升职离开了南园街道办事处，去了城关区区委组织部，开始了她新的从政生涯。
城关区区委在解放路上，区委组织部在区委大楼第三层办公。
银山市是在一个东西向狭长的河谷盆地里。城关区是全银山市的心脏部分，并不大，却集中了陇西省省级，银山市市级和城关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党政事业单位。从新民路到解放路城关区区委所在地，公交车仅六站路。
何晓云在南园街道办事处时，吴波觉得何晓云仿佛就在自己身边。而何晓云去了城关区委组织部，吴波却觉得何晓云仿佛离开他很远了，这六站路远得遥不可及。过去何晓云热烈追求他的时候，他想着自己的事业，觉得有点早，虽然在谈恋爱，但不太上心。当他遇到了人生的低谷，开始看重这份感情时，却由于维护和赵书记的人情关系，完成对陆巧玲的承诺与帮助，使两人关系产生严重隔阂。在他想挽回关系时，何晓云提拔了，两人地位已然悬殊。过去是何晓云想让双方家人知晓认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积极回应。现在他恐怕难以进入何晓云父母的法眼了，因为他们的女儿已经如此优秀。何晓云现在对他太冷淡，从她参加演讲团到她提拔，吴波已经再也没有来自何晓云的主动消息了。不管怎么说，吴波觉得自己是一个男子汉，要主动联系。即便分手，也见面谈吧，说清楚了，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吴波的性格，这不需要鼓起勇气，也不需要心理建设，需要的是决断。要划句号，也得自己亲手划。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事情办了，以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哪的鬼把哪的人害去。
拨打格外熟悉的号码，心情忐忑，何晓云会接电话吗？
吴波想多了，电话很快接通了，何晓云平静的声音:“吴波吗，你说。”
“晓云，我想你很忙吧。如果有时间，见面好好谈谈。星期天我休息，陪你去购物中心好吗？”
电话里静了一会，何晓云说:“这样吧，星期天晚上你定个饭店，给我信息我自己过去吧。”
熟悉的约会方式，然而回不到从前了，应该是何晓云不想在公开场合和他转悠了。
何晓云是领导干部了，吴波考虑饭店得上点档次，吴波就在在燕子楼定的餐位，一个小雅间。饭吃的也不像从前了，等菜期间，何晓云接了几个电话，吴波都出了雅间回避了。因为接第一个电话按下接听键之前，何晓云看了他一眼，吴波的理解是让他回避。没错，何晓云怕见到熟人。即使如此，吃饭时进来了两拨人向何晓云敬酒，一拨是区政府办的，一拨是乡镇局的，不能好好说话。
吴波告诉何晓云:“我搬家了，又租了一个住处。现在我和陆巧玲再也没有来往过。”
何晓云平淡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
“晓云，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吴波真诚地说道。
何晓云沉默不语，然而情绪明显好多了。前面何晓云都不怎么看吴波，饭快吃完时，开始看吴波吃饭，眼光也柔和多了。
“吴波，你是不是也关心一下时事政治，读些理论书籍。你总该求上进吧。”
“我没时间。业务书有时都没有时间读。”
“没时间就挤时间，要学理论，懂政治，求上进。”何晓云劝道。最近她产生了一个想法，万一和吴波谈成了，以后把吴波调到政府系统去。这个想法是她当了组织部副部长，大权在握后的产物。
“我们当警察的，学好业务，保一方平安就是最大的政治。”吴波回得很快，回得很干脆。
“看你吧，话我给你说了。”何晓云懒惫地说道。
吃完饭，何晓云表示两人的关系她还要考虑，然后就回去了，也没让吴波送。
吴波很无奈，他宁愿听到一声分手，这样挂着太磨人了。内心静静地感受了一下，自己还在挽回，那就等待，就听何晓云的决定吧。
何晓云感觉应该征求妈妈的意见了。她想
放弃吴波，然而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又放不下吴波。她觉得有必要让妈妈帮忙做一个决断。
何晓云的妈妈听到女儿和一个叫吴波的派出所民警谈恋爱半年了，感到万分惊讶。这么大的事情女儿竟是没告诉她和她爸爸。谈及原因时，何晓云说当时吴波一直回避见双方家长导致的，自己想比较拿稳了再告诉妈妈。还有当时一个叫陆巧玲的女孩子也在追吴波，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有关系。何晓云的妈妈感到不可思议，自己的女儿又美丽又优秀，这个男孩听来还拿不定主意，岂有此理。吴波的家在南陇县农村，和爷爷相依为命。何晓云的妈妈断然拒绝考虑。
何晓云说吴波长得帅，特别优秀，做事大气，这样的男孩真地不好遇到。特别给妈妈说和美家园是她事业起步的地方，吴波起了很大作用，找领导题字就是吴波的主意。心里委实决定不下，要不妈妈你见他一面，行就谈恋爱，不行就分手。现在吴波追她挺真心的。吴波特别聪明。
何晓云的妈妈听了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说你这么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又身居要职，人又漂亮，找什么样的男孩子没有呢。找一个小民警。好吧，我就见一面，看看有多优秀。”
何晓云让吴波安排一顿饭，和她妈妈见一面。吴波心想，鸿门宴来了。这次请吃饭不简单，能感觉到何晓云内心的摇摆，应该是要让她妈妈见见人，帮着做最后决定的。何晓云完全不征求他的意见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听候宣判吧，吴波感觉到心累。
吴波还是在燕子楼定了一个雅间。自己先把菜品定下来，免得到时礼让麻烦，何晓云的妈妈又是长辈，感觉不大好处理。冷菜是酱鹅，五彩鸭丝。热菜是水晶龙虾，裙边点点红，芥兰炒牛肉，白果甜芋泥，汤是苦瓜排骨汤，小吃是糯米卷，炸油角。礼物给何晓云的妈妈买了一部最新三星翻盖手机。
吃饭见面前，吴波早早在燕子楼大厅恭候。何晓云的妈妈面带微笑走来，吴波礼貌地问好。何晓云的妈妈中等稍高的个子，体态微丰，面貌慈祥。她让吴波别客气，声音温润柔和，使得吴波紧张的心情有所缓和。
何晓云的妈妈在吴波的带领下走向雅间，早已将吴波的形象尽览眼底。个子高，剑眉星目，目光炯炯，方脸显得阳刚，人沉稳大气。女儿说帅看来是对的。第一印象不错，心情好起来。走进雅间，！招呼吴波说道:“吴波，坐吧。晓云说你们认识好长时间了，今天见面好好聊聊。”
吴波微微躬腰送上手机:“不知阿姨喜欢什么，自己的一点心意，阿姨请笑纳。”
何晓云妈妈有点意外，伸手接过来，放在桌上:“吴波你太客气了，买这么贵的礼物干什么。”
全程何晓云没怎么说话，由妈妈主导。
吴波见何晓云的妈妈收了礼物，心里宽慰一些，对服务员说:“上菜吧。”
何晓云妈妈看了女儿一眼，何晓云点点头，尴尬地笑了一下。何晓云的妈妈不解其意，心中略有些不快。不礼貌，不让客人点菜，怕花钱？
菜品上来了，何晓云的妈妈见主菜昂贵，也尴尬地笑了一下:“吴波你这是，实际一点便饭随便聊聊可以了。”
“不知阿姨口味，自作主张，不妥之处请阿姨谅解。阿姨请用吧。”吴波伸手恭请。
何晓云的妈妈心想这男孩子今天一点不计代价，看来想在她这留个好印象，就说道:“吴波，你这太花钱了，阿姨心里过意不去啊。”
“阿姨不用客气，钱花在该花的地方。我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消费的。”
“听晓云说你独自一人在银山市，工资够用吗。”何妈妈吃了一口龙虾。
“还行吧，月工资三千来块钱，除了租房没什么大的支出。”
“没想过以后在银山市买房居住吗？”何晓云的妈妈吃了一口裙边，笑着看向吴波问道。
吴波低头不语一会。在事业和感情的低谷时，他想考燕京老师的研究生，离开银山市，考研一旦成功，基本就不可能回银山市了。可是如果何晓云的妈妈能看中他，那买房也行。计划不如变化。
“买就买把。”吴波踌躇着说，有气无力的。
何晓云的妈妈告诉吴波，她朋友在一处楼盘有新现房，三室一厅的，总价不到三十万，非常抢手，要买的话这几天就得交房款。
何晓云心中非常疑惑，难道妈妈这么快就相中了吴波，让他买结婚的房子？
吴波算了一下，如果是一百一十几平米的房子，虽然付款急，目前手里的钱够了。吴波表示说可以，不过钱朋友拿着生意运营，不知一下子能不能抽出来。
何晓云吃饭过程基本没说话。就听他妈妈和吴波聊天。听到吴波说到钱的事，心里一个激灵。吴波在银山市就那么几个朋友同事，她都清楚，关系深厚的，能让吴波把钱给着用的，能是谁呢？心中的旧伤一下子揭开了，就冷冷地说道:“你的钱远方教育在用吧。”
吴波伸手挠了挠头。
吴波这个动作何晓云太熟悉了，每当戳中了吴波的心事，或者吴波理亏了，或者吴波尴尬了，吴波都会挠头。刚才她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心理，不会吧，这事太大了，作为恋人，吴波会给陆巧玲用，让她心里痛苦？可是看到吴波挠头，没说的，百分之百了。她的心瞬间沉下去了，非常伤心。
“晓云，我……”吴波嗫嚅道。
“我我什么，说话。”何晓云被揭开了伤疤，不由自主爆发了。
何晓云的妈妈感觉吴波比较害怕女儿的样子，心里想道，这个男孩子总的是沉稳大气，对女儿尊重顺从，好像比较有钱，虽然不知怎么来的。如果这样，也不是不能考虑。不对，远方教育，陆巧玲办的，女儿给自己说过。这个女孩在吴波和女儿之间横插一杠子，算是女儿的情敌吧，是女儿和吴波感情不睦的根本原因。吴波也有问题，让这个女孩子粘着。心里警惕起来了，遂不说话了，支楞着耳朵等着听吴波说话。
吴波眼睛看着何晓云，何晓云的妈妈觉得这张脸上写着局促不安，眼光里流露出祈求的心情。
何晓云知道吴波的意思，不想当妈妈面说，但她也不想单独听吴波解释，心一横，沉下脸:“说话。”
吴波没办法了，只好说道“当时陆巧玲办远方教育，钱不够，我正好有近三十万，就给她拿了二十五万。赵书记投了三十五万，也就刚好把远方教育办起来了。”
何晓云心情痛苦。在这件事上，吴波把人和钱都给陆巧玲了。
何晓云的妈妈知道远方教育的，最近非常火，办得非常成功。她的几个同事的孩子都在远方教育补课。不禁问道“那远方教育办成功了，你们两家的利益是怎么划分的。”
“陆巧玲倒是说了给我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我没要，让她把我的钱抽出来给我就行了。”
何晓云气极了，倒不是钱的事，而是吴波简直对赵钰凤陆巧玲无私奉献了，真是无法理解。何晓云说道:“你为什么不要，你那么高尚。”
吴波回道:“我志不在此，我有我的事业。”
何晓云知道，吴波表面对他温顺，但只要他认准的事，他是非做不可，丝毫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何晓云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何晓云妈妈遂说道“吴波，你吃点饭吧，我和晓云上个卫生间，到大厅里透透气”
吴波明白她们的意思，让她们去商量吧关乎人生志向的事，不想改变，自己没时间心情去操心一个小企业。吴波开始吃饭，晚上整个过程中还没动几筷子呢。
到大厅的沙发上，何晓云母女两坐定，何晓云的妈妈说:“晓云呐，你要慎重考虑啊。”
何晓云说道:“妈妈，这我知道。前一阵子，我让陆巧玲和吴波的事闹的，想分手，又觉吴波特别优秀，心里委实决定不了，这才让妈妈你见一面帮我拿个主意。”
“这个吴波我初步接触了一下，人帅，沉稳大气，大方，待人接物也还行，是比较优秀。可是优秀的人多了，以你现在的条件，能找的人里，比他好的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你看呢？”
“妈，我听你的，我不太有主意了。”
“我想，晓云，听你说远方教育是吴波一己之力办起来的。如果没有吴波，远方教育根本办不起来。刚才又知道吴波还给了几十万块钱让这个陆巧玲用，而且吴波不计报酬，这会是一般关系吗？我想吴波该不会让这个女孩拿捏住了吧，身不由己。”
“妈，你的意思是…”陆巧玲脸色一红“他们有那种关系。”
“有这种可能。谁会把几十万块钱和人让人白用呢。”
这是何晓云心中深深的痛，不能忍受的痛。她对她妈妈说道:“妈，那就分吧，你和他谈。”
何晓云和妈妈进了雅间，何晓云脸上略有沉郁；她的妈妈神色自若，透出些许轻松。不一会，吴波买单，几人走出燕子楼。
在燕子楼门口，何晓云妈妈站住，转向吴波“吴波，今天见了你，觉得你真是个好小伙子。不过你们都年轻，不忙考虑个人的事，还是各奔各的事业去吧。你说好吗？”
吴波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一瞬间的心疼。他还是面带微笑对何晓云的妈妈说道:“我听阿姨的。”
“这就对了。再见吧，小伙子。”
吴波转向何晓云，伸出双手，拉起何晓云的双手，稍稍摇动几下，说道:“以后该叫何部长了。多保重。”吴波转身就走。
何晓云的妈妈突然喊道:“小伙子，慢着，把你手机拿走。”
吴波转身说道:“阿姨，人说百年修得一面缘，你就拿着做个念想吧。”
“你敢快拿走吧。我和你没关系，拿这么重的礼物承受不起。”说着话往吴波手里塞。
“既然阿姨这样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吴波接过手机，向何晓云深深凝视了一眼说道:“再见了。”转身离开了。
何晓云眼泪下来了。她想到吴波会在心理上挣扎一下，没有想到吴波如此镇定自若，如此绝情。她哭着对妈妈说道:“妈妈，我觉得特别失败，总是在心理和气场上输给他。”
“小人物的自尊倔强罢了，不必在意。他是优秀，可是优秀的人多了，多少优秀的人在随波逐流，不能自已。一个片儿警，乡下小子，前途可想而知，不必惋惜。”
吴波走了很远，在夜色中回望何晓云和她妈妈离开的地方，心波荡漾。一切都结束了，刚才最后的一个小时，生命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