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仿佛鸭子听雷般立在当地,一时间忘记了赞叹也忘记了提出置疑;而水心则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侃侃而谈,淡定自若。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胸有成竹的时候,底气才会更足,思路也更顺畅。那么即使有再多的目光聚焦在你的身上,你也不会觉得胆怯和畏缩——相反,只会更镇定!
我们的水心姑娘亦是如此,贮存在大脑中的关于围棋知识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那真是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势不可挡......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种奇怪的原因吧,人在特定的环境里便会发挥一些特长。水心来自现代社会的知识积累在这个大宋朝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发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穿越奇迹!
其实水心的思路里,已然呈现出曾经的围棋记忆,那就是——中国古代总共有五位棋圣,除了这严子卿和马绥明两位外,清朝有三位,另外还有现代的吴清源和聂卫平两个棋圣。不过,那都是出现在大宋朝之后的人物,因此暂时还不适合讲出来罢了……
“水心姑娘果然是博古通今啊,不仅知道围棋的起源,竟然对围棋的历史也如此了解,真是女中奇才。这不得不让在下怀疑,水心姑娘之前是不是也为国手级人物呢?”
那边的陈祖谦实在是震惊了,看来这一轮自己同样是没有难住这个“考生”,唉,只好再接着问一下个问题,但求快些结束这尴尬的“考试”吧——
“在下现在想问一下水心姑娘,或许会下围棋的人都知道,关于围棋还有一个别称叫烂柯局。那么在下想请水心姑娘解释一下,何为烂柯局?那么典故何来?有关这方面的诗作,水心姑娘能否给解析一二?陈某人对水心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么现在请水心姑娘再做一下赏析吧。”
水心淡然一笑,仿佛在陈祖谦提问的时候,正在有一双无形之手将之方面的知识注入她的脑海,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加以整合,于是,一个最清晰精准的答案便脱颖而出,莫若说其他人惊叹,连她自己也是暗自震惊着。而且她有些难以自控的感觉,讲完了古文又给转化成白话文、以生动形象的“小小说”形式给活灵活现地演绎了出来——
入秋的石室山,草木尚未凋落,满眼青黛,只如重墨所染。氤氲的薄雾如一双具有神力的手,把远近的峰谷措置得秩序井然,松涛则和着鸟音,在空谷中奏出一曲清雅绝俗的《忘忧清心曲》。
石室山顶。一块飞来之石横架于山顶,形成一个别样的洞天。
石梁下,三个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个身着黑衣,面皮如孩童般白里透红,笑如弥勒;另一个一袭白衣,却也是鹤发童颜,五缕长须飘于胸前,眼角始终透着笑意。两个老者面面相对,中间的石几上散落着青白相间的棋子,二人或仰天长考,或俯首自扪,或长嘘,或短叹,竟无一人肯开口说话。一旁观棋的后生似也为其所困,屏气凝眸,如玉雕的一般。
终于,黑衣老者小心翼翼的投下一子,嘴里不禁“咦”了一声,白衣老者拈须笑道:“劫”。
见对弈者开口说话,那后生双手一拱,问询道:“二位前辈不是本地人氏吧?小的王质在此有礼了!”
待看这后生,仪表堂堂,粗布衣衫难掩其玉树临风的身形。
“好一个标致的后生!”两位老者在心中赞道。
白衣老者还礼笑道:“我等乃湖南在线人氏,云游至此,见此等洞天府第,兴致所至便坐下手谈一回。”老者向黑衣老者道:“这位兄姓不名卑,字不亢。老夫姓戊名戍,字己巳。”
不卑颔首道:“小兄弟莫非也能看懂这个棋局?”
王质道:“小的乃衢州人氏,自幼受教于家父,平日除读些诗书外,也读些名局古谱的。今日上山采樵,见二位前辈手谈正酣,稍一旁观便不忍离去,望不曾搅了二位雅兴才好!”
“哪里哪里,”不卑道,“不想在此地也能遇上知音,呵呵,幸会幸会!小兄弟能在读书之余采樵于山野,想来也不是凡夫俗子之流了。”
王质道:“渔樵耕读本是一家,劳作于山川,求学于天地,正是家父所教。今日承蒙二位教诲实是小子之幸了。”
“哈哈哈哈,年青人会说话!老不,我们继续!”戊戍指着棋盘笑道。
不卑对王质道:“难道小兄弟不曾就读于官办的学堂?”
王质答道:“回不前辈,小子确实未曾就读于官办的学堂,也无文凭。一则官办学校收费甚高,家中实在无力负担,一则家父对现今的授学方式颇有微辞,怕浪费小子前程。”
戊戍道:“既无文凭,谈何前程?”
王质道:“回戊戍前辈,所谓前程,在小子看来并非五子登科,而是看将来是否于民族和国家有利,正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小子虽一介布衣,然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进可为民言不平,为国政利蔽,守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挥毫作书,吟诗作对,雅玩竹菊梅兰;进则可以仕,退而可以为塾师,可以渔,可以樵,可以耕读,一切学问都在随心所欲之中。心中有了天下便有了天下,虽无一纸文凭又有何妨?”
“哈哈哈,好!好一段激扬文字!今之官学毕竟也是国家栋梁所出之地,小兄弟之言似乎太过吧?”戊戍笑道。
王质断然道:“呵呵,今之学生,聚于学校,府首听教,所观者教材,所慕者文凭。疑而勿问,言不必及义,已有标准答案。千题万题压心,又怎顾得竹菊梅兰?怎问得家事、国事、天下事?今之为学无道,束学子而以教材,定学问以文凭,士之讽议不存,天下岂可大安?”
戊戍一手拈着长须,一手拉着不卑笑道:“好了好了,不谈俗事,不谈俗事。我们继续下棋,小兄弟也来参详参详。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不卑也笑道:“呵呵,这棋不下也罢了。”
“为何?”
“呵呵,此棋局恐怕经过千劫、万劫、不复之劫,也难有答案了。”
“哦?小兄弟有何高见?”戊戍问王质道。
“高见不敢,小的只是认为天下事总有解决之道的,至于如何解,小的真不敢说,还请二位指教。”王质欠身道。
戊戍笑着道:“围棋一道,讲求的是平衡二字,平衡之道亦即中庸之道。围棋中黑白二方各投一子,互无高下,分高下者,亦非强夺所为,乃己方失算所赐。高手对弈,也不过在每一步中先求平衡而后求发展。今天这盘棋局的演成,就是因为两方互不示弱,各各用强而来。人在利字当头的时候,总会以强制强、以暴制暴,然后是不断的为前面造成的结果而耗费精力。呵呵,如果我们都不轻易开劫,也不至于最后有不复之劫的结果了,尽管有胜负,但那毕竟是自然的结果了。”
“前辈说的是?”王质道。
“不错,”戊戍点头道,“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在问题还没有成为问题之前,小心的走好每一步,就不会像后来那样费周章了,防微杜渐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卑看着云散雾开的王质,抚掌而笑,只如弥勒一般。王质双拳一抱一鞠到地:“原来二位是有意为点化小子才弈出此局,小子在这里谢了!他日云游,小子一定到在线拜访二位前辈!”
不卑道:“呵呵,前辈之称就免了,小兄弟如果不弃,你我就以兄弟相称,愚兄再送你一个名号如何?”
“小子求之不得!”王质再拜道。
不卑道:“你我因观棋而识,为兄就送你一个‘旁观者’的名号,一则取‘观棋不语真君子’之君子意,一则取旁观者清之清醒意,愿小兄弟做一个独醒于世的真君子,他日成为经纬天下的栋梁之才,望小兄弟好自为之!”
王质听得此话,更是大拜,口中道:“小子定当谨记!”
拜毕,竟不见不卑与戊戍二人踪迹。
待得王质拾缀家什下山回家时,置于身畔的斧子竟然已烂了斧柯,所采柴薪皆已化为泥尘,回到家中,眼前一切已物是人非了。原来,山中仅一日,世上已百年……
后来,王质离家云游,用不卑所送的“旁观者”的名号,在湖南在线社区与不卑戊戍重逢,一起说古论今、谈天说地、松下听风、竹林抚琴,只如亲兄弟一般,好不快活。
而王质留下的《烂柯局谱》则被后人视为千古谜局,困惑好弈者无数,这是不卑和戊戍当初没有想到的。这是后话……那么请问考官,水心讲的故事可否正确呢?这一关,算不算通过?”
陈祖谦又挥手抹了一把冷汗,完了,完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竟然连原文及出处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唉,真是神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 可说的呢?
陈祖谦拿眼瞅了一瞅身边的王梓充,正巧碰到对方指责的目光,当即更是羞愧不已,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然后望着地板不敢做声。按理说他陈祖谦除了没有王梓充有钱外,应该比王梓充博学多才了,只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得到这样的结果,真的很没面子的……
“哈哈,水心姑娘的典故当然没错,那么这一关,我想自然也是轻松通过了,对不对,陈兄?”
智惇的心情也是越来越放松,真是太出色了,这位二八女子到底出自何方,怎么会如此多才呢?看来自己此行收获到一位绝世才女,好啊,真的太好了——
“不过在下也听到过另一种典故,据说是记录在南朝梁?任昉的《述异记》里面,原文是这样的: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
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
智惇之所以讲述另一个典故,其实就是想在陈祖谦开口之前封住他的嘴。因为典故有二,若是陈祖谦反咬一口说水心回答得不对或者是不全面,那就不完美了。因此他讲另一个典故直接讲出来,然后笑吟吟地盯着陈祖谦的脸,带着几丝挑衅的味道——
“陈兄,不知道在下讲的典故又对不对呢?现在请陈兄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典故和水心讲的那个故事,又有什么区别呢?请吧,陈考官!”
王梓充恨恨地瞪了陈祖谦一眼,唉,真是用人不当,做考官的竟然还不如人家学生见多识广,脸都丢到天上去了!那么现在这个叫智惇的男人竟然反过来考陈祖谦,真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回答上?
“陈某不才,让各位见笑了,惭愧惭愧。若是智惇兄刚刚的典故,在下倒是有所耳闻,故事讲的是新安郡衢州,故事中所说的石室山,因为这个美丽的神话故事,已经被人们称为烂柯山了。”
陈祖谦强自镇定,无论如何也要将最后一道题考完,所谓善始善终,即使再丢脸也要完成任务,这是他的一个优点——
“故事说晋代王质砍柴的时候到了这山中,看到有几位童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王质就到近前去听。童子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王质 ,他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
过了一会儿,童子对他说:你为什么还不走呢?王质这才起身,他看自己的斧子时,那木头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了。等他回到人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陈祖谦总算把故事给讲完整了,然后悄悄退后一步,瞟了一眼王梓充,那意思是还剩下最后一道题目,陈某不才,实在无力提问,请王梓充你另请高明吧!
再然后也不顾王梓充怎么样用眼神想“杀死”他,只是自顾自地盯着地板,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给这个叫做水心的丫头的……
“哈哈,各位真是奇才啊,一个赛过一个,佩服佩服!看来今天的花魁大赛已经变成了围棋知识竞答了,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那么雷某也来凑个热闹,让大家见笑了!”随着陈祖谦的一阵自卑,雷墨沙哑的嗓音已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