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就到了池屿,陆叔叔笑盈盈地看向池屿,池屿看着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陆叔叔每年都会给池屿送礼物,再加上每年各种各样的节日,还有每次都要搞得隆重有仪式的生日,池屿一直记得这份感情,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心情。
于是她就只好对陆叔叔再好一点,再好一点。陆叔叔掏出来一个红包,然后掏完突然又掏出来一个礼盒,看上去很高档,用粉红色的盒子还有粉色的绸面蝴蝶结带子装饰着,陆叔叔明显有点兴奋,面上都是笑容。
池屿有点疑惑,以前虽然陆叔叔也会送礼物,但是不会像今天一样那么期待着让池屿打开盒子。池屿心里也有点激动,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池屿接过了礼盒。
哗——
在丝绒上面躺着一个崭新的车钥匙,上面是池屿熟悉的商标图案。
池屿和邱月容明显都愣住了,没想到陆叔叔背着大家给池屿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池屿的手都有颤,心跳飞快,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考到了驾照,虽然说一直想要一台车,但是从来没有和家里人说过,她只是将买车这个必备项列入了人生的清单里面。
可是没想到陆叔叔给她准备了这么一份惊喜。陆叔叔好像很满意池屿的表现,池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说:“车停在了车库里面,要不要去看看?”
池屿愣了一瞬,连忙反应过来:“要!”
随后她的语言能力回潮,看见车子之后激动得脸都红了,是她喜欢的suv,也是她喜欢的款式,也是她喜欢的低调颜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池屿摸着车身,眼睛都亮了,陆叔叔背着手站在后面,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会喜欢哪种,想着我们池屿性格活泼,会喜欢这样的款式。”
“叔叔!谢谢你!”池屿的这份感谢是发自肺腑,朴实真挚地拜倒在了“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下面,池屿真的是脱口而出喊一声:“爹!我以后一定会养你的!”的誓言。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实际行动却很矜持,池屿眼睛亮亮地,笑着抱着陆叔叔:“陆叔叔,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
陆叔叔有点不好意思,拍拍池屿的后背说道:“一家人有什么好说谢谢的。”
“我想到你之后就要去实习了,我没什么空送你,老是让陈叔叔开车送你去,可能对你的影响不好,所以我就买了。”
池屿回头看向背后硕大的四个圈圈,陷入沉思:陆叔叔,你不觉得我这么自己一个人开这辆车去,更影响不好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当然没有这么说。事后的实习,池屿为了低调,最终还是坐了公交车去,但是陈叔叔开车送她到公交车站,然后再坐公交车去上班。
后面还有人说池屿傍上了大款,说她为了掩饰,特意装低调。
但这也是很久之后的故事了。
电视机还在嘈杂,大家坐在电视面前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窗外的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窗内温暖舒适。松雪压在枝上,倏忽掉落下来融在一片白茫茫里面,今晚气温很低,呵气成冰,但是路上行人稀少,红灯笼的光芒像是一个个隐在夜晚里面、浸在水里的小太阳,温柔但冰凉。
陆叔叔的妈妈是医院院长,爸爸早逝,只有陆叔叔这个儿子。祁奶奶今年高龄,还坚守在医院的前一线,现在还在医院里面慰问那些新年值班的医生。
张阿姨看一下表,哎呦一声,提醒道:“祁女士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陆叔叔也看了一下表,慌乱起来:“聊着天把这件事忘记了,她今天说会早点到访,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说着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接得很快,说得也很快。
池屿坐在沙发上,有点紧张。陆叔叔的妈妈——祁清女士,一代学术大家,也是全国都有名的祁家的小女儿,家世良好,背景雄厚,德高望重,结婚之后坚持不冠夫姓,坚持让大家喊自己一声——祁女士。在外就是祁医生,她年少成名,英年就去国外学先进的神经科技术,池屿的徐医生就是祁清的学生,她的名字响彻国内外,并将一生的热情奉献给了医学事业,陆叔叔的爸爸是她在国外留学的同学,两个人投身于医生行业,拯救了不少人。本是愿陆叔叔能够继承他们的衣钵,但是陆叔叔志不在于此,老人开明便也随着他去了。再之后陆叔叔不娶,两人也不催,再然后陆叔叔的爸爸因为慢性病去世了之后,陆叔叔带回了邱月容和池屿,老太太也没有表现出来很抗拒的思想,也随着自己的儿子过了。
本以为老一辈的人会因为邱月容本来身份是个“戏子”而带有偏见,但是老太太捧着茶轻轻一吹:“都是正当行业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哪里来这么多穷讲究。”
但是祁奶奶本质上是个对事严谨对人严格的性格,看着宽厚,但是那从世家里面培养出来的不怒自威的神色,却每每都会让池屿有些紧张。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祁奶奶很看好池屿,说是能和现在祁家大少爷一决高下的人,就是骨子懒散,不记事,简直太高看了池屿。
但是基于这个原因,祁奶奶每次和池屿见面都是一番“严格”的询问,从身高体重问到成绩比赛,池屿眼一闭,完了,今年除了个跑步第一名,啥都没拿到。幸亏陆叔叔总是给他圆场,说小孩子了,新时代了,多给点自由。
之后池屿还特意问过陆叔叔,是不是他小时候也是如此?
陆叔叔极尽无奈地点了点头。
敢情这是把对陆叔叔的关心转移到了池屿身上了……
而且自从知道池屿生病之后,祁奶奶的询问内容又多了一项检查结果,顺便还会每次来给池屿检查一遍。池屿很无奈,但是池屿不得不受着。
毕竟是老人家一份心意。
电话放下来还没有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停车声。
池屿一愣,大家全都站了起来,在门口迎接。车声一停,就看见一双简约的黑色高跟鞋和剪裁得体的裙摆,外套一件黑色大衣,整个人利落又挺拔,一头白发扎得端庄又精神,面上的神情不怒自威,又隐着一份和善。她站定,微微颔首向大家示意。
陆叔叔和邱月容迎上去,笑着喊了一声:“妈妈。”
祁清微微点头,嘴角一弯。
池屿跟在后面也喊了一声:“祁奶奶,新年好。”
祁清看见池屿之后走过来,将池屿拉到面前,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平静地说:“不错,吃胖了。”
进门之后,祁清就在沙发上坐下了,电视机里面的声音响着,五湖四海的口音混杂着,但是客厅里面却是一片沉静。祁清捧着张阿姨亲手泡得一壶茶,施施然地放下来,果不其然开始问池屿的近况。
从成绩和身体健康,说到今年奖项的时候,听见池屿说了一句校运会的短跑冠军,还说自己摔了一跤。
祁清将视线一瞥,看见池屿膝盖上面一个淡淡的疤,祁奶奶说:“让我看看。”
池屿转过身来,看见脱掉痂之后淡淡的痕迹,没什么大事情。她看了看,说:“下次小心点,多大了。”
池屿点点头,说着祁清转过头来问:“徐一声那边怎么说?今天碰到他了,他说池屿的情况有变,怎么样?最近有不舒服吗?”
邱月容微微敛了神色,池屿先开了口:“挺好的,就是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不是很重要的,奶奶不要担心。”
祁清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不太对劲,看了看大家的神色,没再继续问了。
祁清虽说严肃,但好在是个好相处的奶奶,池屿平时不敢和祁奶奶说话,但是有时候大着胆子不经意开个玩笑,或者说是和祁奶奶聊些专业上、人生抉择上的事情,她总能给出受益匪浅的回答。
池屿觉得她是个大智者。
手机响动几声,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池屿点开看,发现是几张照片。她静静看了一瞬,心忽得就静了。
时针越走越晚。
宋家大宅,一片冰凉的灯光。
房屋像是个在海面上的玻璃球,通体发着光,内里已经破碎了,但是表面完好,裂缝却是遍布。大厅的灯开着,院子里面的大门也开着,像是一把出鞘的锐利宝剑刺出来,划破静谧一片夜。
院子里面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但是路上一行沉而重的脚印却看得很清晰,后面有人追上来的脚印,又断了,隐在黑暗里面,像是个故事的断章。
屋子里面没有人,沙发上正坐着一位老先生,拄着拐杖,气喘吁吁,他正撑着自己,像是一根冬夜里被风雪即将吹倒但是仍苦苦坚持的竹节。宋老先生猛得将拐杖摔在地上,骂道:“走!都给我走!都别再回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像是打了一战,疲惫地向后靠在沙发里面,喘着气,视线落在前面那张拍摄于几年前她去世前,孩子们都是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笑得慈祥,他却在镜头面前绷着脸。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面悬挂着的中式木格的暖黄灯光,感觉像是雪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老了,他知道自己老了,所有人都留不住了。
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他就被丢弃了,像是一个轻轻松松的垃圾,或者蹩脚的多余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和自己的战友陷在杂草堆里面,说想要干出来一片成就,想要在家里搭一个瓦房;或者是千里迢迢地来上大学,质朴的大学牌匾仍然在自己的回忆里面闪闪发光;想起来她的笑容,想起来她着一身白裙子,轻轻一摆就好像划开了夏天的雨水。
她轻轻地笑着,然后又轻轻地笑着离开了他。
刚刚的争吵实在无厘头,孩子大了,就随他们去,他在心里面这么劝自己。
这个新年大家都在展望未来,他却想起来很多过去的事情。
他想起来那个赌约,很可笑甚至是说很过分,宋衍的存在只是让他小儿子听话懂事成熟的筹码和牵制。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大刀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