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风！”芷念抬手关上窗子，感叹道，“愈到冬天，这天儿的脸色是愈发令人摸不准。”

弄画急急忙忙跑进门，赶到芷念身边对她慌张地说：“芷儿，太后娘娘突然召见你。太后娘娘下了口谕，让你去顺怡宫。”

芷念闻言仍是淡淡的样子，收拾好被风刮起的宣纸冷静地问：“太后如何会召见我一个宫婢？”她暗藏的眉目中却是一丝窃喜，终于有机会能与太后说上话。若是拉到太后这座高山，将来的行事指不定有多方便。

“我不知道，所以我担心你。太后娘娘不会为难你吧！莫不是她听说皇后娘娘处置你的那件事？”弄画理不出头绪，围在芷念打转。

芷念拉过弄画，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开口：“我的好姐姐，太后娘娘的心思怎么能胡乱猜测！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芷儿，你要小心。太后，不是一般的人！”弄画咬住嘴唇的一角，满是忧虑。

芷念理理自己的装束，给了弄画坚定的眼神随后踏出房门。她刚出门，便瞧到站在远处的静嬷嬷。她快步上前，施礼：“奴婢给嬷嬷请安，嬷嬷安好。”

“看你是个懂规矩的奴婢，记得去顺怡宫不要说让太后忌讳的话。太后问什么，你答什么。”静嬷嬷在前面领着路，不忘告诫芷念。

芷念提着心气，太后竟让静嬷嬷出面带走她。如此思忖，一定不是寻常事。如果太后咄咄逼人，她要谨慎为之。

拐过长廊，穿过小道儿，踏上宁远的宫路。芷念抬头，处处彰显庄重的顺怡宫巍峨地立在她的面前。强大的压迫感竟比任何一座宫殿都盛，仿佛它挤进芷念心中不为人知的角落恐吓她。芷念稍稍敛回自己的目光，定定神望向静嬷嬷。

“进去吧。”静嬷嬷走上前将芷念从偏门领进指着大殿说，“从这边儿进去，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娘娘的性子不是你可以承受得起！”

“奴婢省得，嬷嬷放心。”芷念鼓起勇气，掀开竹帘迈着碎碎的步子走向大殿。

大殿上太后遮着帘幔轻眯着眼睛休息，听到脚步声响起心下明白。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便是闹得后宫不安生的小丫头？听着步子倒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主！”

芷念心陡得悬起，还未见面太后给她的下马威足以令她收敛任何情绪。她“扑通”跪在地上，惴惴地开口：“奴婢芷儿，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娘娘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呵！哀家还没说几句，你居然先跪下。哀家又不是吃人的老妖精，你不用害怕。”太后这话儿听着舒服，但明眼人都清楚太后在嫌芷念的行为。

芷念连连摆手，不安地辩解：“奴婢只是对太后娘娘心生敬畏，所以才行的大礼。况且奴婢是个宫婢，对娘娘行这样的礼再合适不过。”

“行了！别在哀家面前拿出你所谓的一套，你现在心底的想法哀家比谁都懂。至于你是何人，来到宫中何事.......通通不用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装！”太后躺在榻上微侧过身，抛给芷念晦涩难懂的一句。

芷念心下了然，太后或许早已掌握她的身份。联想孤流告诉她“太后”二字，芷念收起掩饰真相的想法反而坦荡地应道：“太后娘娘明人不说暗话，奴婢斗胆揣测娘娘是否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捕风捉影的消息？”

“捕风捉影，温家的消息怎会是捕风捉影？打开天窗说亮话，哀家懒得跟你斗脑子。”太后扶着踏的靠背起身，精光闪现冷不丁地投到芷念身上。

芷念抬起低垂的脑袋，不动声色地微笑：“既然娘娘把话说得这般透彻，奴婢再跟娘娘曲曲绕就是奴婢的过错。娘娘想知道的东西，但说无妨。”

“温家的事儿哀家差不多忘得干净，只有温初华孤标傲世的性子哀家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他可是拒绝哀家的侄女，不要命地娶了你的娘亲。如今看你，果真有几分你爹的影子。”太后打开帘幔，缓缓走到芷念跟前。她思及当年的事儿，依旧感慨万千。

芷念从别人口中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的事儿，眼眶泛红却强忍泪水平静如水地笑问：“这人去了差不多八年光景，太后怀念过往早已化成灰烬。”

“仔细瞧你，恍若还有你娘的影子。既然如此，哀家不提过去说眼下。”太后出人意料地俯下身子扶起芷念，她的指尖触碰到芷念手背轻轻滑过。

芷念沉浸在往事的回忆，没注意太后的小动作。等她起身，一切恢复平静。

“奴婢谢过太后。”芷念有规有矩地挣脱来太后的手，恭顺低眉。她晓得适才太后给足她的面子，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不容乐观。

太后轻叹息，似是宠溺：“哀家听闻别人说你名唤菡黧，现在四下无人。咱们能算祖孙，哀家唤你菡黧可好？”

芷念心中冷笑，如果当祖孙何必煞费苦心训诫她守礼。太后的心思和皇后一样，准备拉拢温家的人干大事。只是不知太后的属意是浩旭还是浩淼。芷念惶恐地婉拒：“奴婢是奴婢，太后能唤奴婢声芷儿已经让奴婢受宠若惊。”

“芷儿，哀家着实喜欢你。要不是你顶着这样委屈的身份过日子，温家血案哪能查得清？哎！哀家认为若是这时候有人能够助芷儿一臂之力，定会轻松不少。”太后半眯着眼帘，偷偷观察芷念面部表情的变化。

芷念会意，点头应允：“如果奴婢能得到太后娘娘的襄助，势必事半功倍。奴婢以后是娘娘的人，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瞧你的机灵劲儿！话说回来，成为哀家的人可要忠心耿耿。三心二意，向来办不成大事。”太后心里比明镜还透彻三分，皇后收拢芷念的情况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芷念察觉太后意有所指，赶紧表态：“从今往后奴婢忠心服侍主子，倘若有异心天打雷劈。”芷念伸出五根手指向天指誓。她在心底暗暗祈祷：上天，我发誓只用五根手指。你天打雷劈只对这儿五根手指。

“哀家今个要你来：一是咱们叙叙，二是帮哀家多留意下后宫的动静。七殿下成婚在即，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是要多份关心。远在边关的六殿下更不消说，人活到这儿年纪依然要操心。”太后有意无意透露口风，她暗示芷念某些大事。

芷念岂能不理解太后的话里有话，于是很乖巧地回答：“六殿下的事儿，风安宫上下牢牢悬着心。至于七殿下，宁贵妃娘娘定贴心。所以太后娘娘只管享福，小辈儿自有福气。”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她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凡是一点儿通，不需要人煞费心思。她取下手腕上的碧钏塞到芷念手中，笑语：“这是哀家的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芷念瞥眼手中的碧钏，假装欢喜：“能得太后娘娘的赏赐，定是奴婢几辈子修的福分。”

“你呀！喜欢的话，天天带在手上。”太后特地补充这么句，继而闲适地凝视芷念。

“太后，这儿不合规矩。奴婢怎好每日带着太后的东西做粗活，金贵的东西还是得藏好。要是找来不必要的非议，得给您添乱。”芷念不舍得攥住碧钏，风淡云轻地惋惜。她明白太后不放心她，明目张胆地昭示她是太后的人。

太后没能找出芷念话里的刺儿，只得不甘心地附和：“哀家欠虑，芷儿说的是。你先回风安宫，以后有事哀家自会派人找你。”

“奴婢先行告退。”芷念悠悠地转身，没有遗落太后脸上不快的神色。她收起复杂的心念，平淡地向外走去。

“小芙，对于温菡黧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太后重新躺回榻上，满脸的疲惫。

芙上前按揉太后的肩膀，辨不清情绪：“娘娘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温家的人一律留不得。何况我刚瞧着那丫头，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你说的有道理，然而现今温家的人必须得留。你放心，哀家自有方法。前半生斗自己的命运，后半生斗自己的前半生。人，活着真是太累。”太后沉沉闭上眼睛，无限感叹只能变为苍凉的叹息。惆怅的声音入了小芙的耳，惹得她直直望向窗外。

芷念回到风安宫，弄画迫不及待上前查看芷念的身体。她忧心忡忡地问：“太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姐姐多虑，太后娘娘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芷念背对弄画将碧钏藏好，扬起眉展开俏皮的笑意。

“是吗？”弄画狐疑地盯着芷念，想不出所以然。

“咚咚”有人敲了下房门。芷念上前打开门，钱嬷嬷略显灰败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钱嬷嬷语气森然：“娘娘让你过去一趟，什么事自己心底清楚。”说完，钱嬷嬷撇下芷念先行离开。

“芷儿，娘娘如何又找你？”弄画急得微微出汗，她的芷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娘娘们的连番拷问。

“无妨。”芷念宽慰一笑，抬脚走出房门。不用她费尽心思冥思苦想，皇后找她的原因再简单不过。后宫的人成天专注于这些东西，她为了复仇只好步步沦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