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旭奔赴前线已有一段的日子，皇上御驾亲征极有利地振奋了士气。逐渐打回胜仗，消息传回永定，总算把沸腾的喧闹给暂时压了下去。浩旭临走前，给了蒲致远监国的权利。但他却把更为重要的传国玉玺留在了颜唯宫，命蒲致远有重要的大事先跟芷念商量。

芷念手里捧着这个么烫手山芋，虽然知道浩旭是在为她的安全考虑却仍是止不住叹息。前朝的事情，怎能让后宫的人干涉？特别是她的身份尴尬，如果处理不好势必会生大乱。

外面的雪竟又漫无目的地下了，迷茫茫笼得天际的灰白变得铅色。

芷念遥望着天色，想起躲在颜唯宫静心休养的孤流。她眉心猛地一跳，不详的预感袭向心头。她忙对站在旁边的可燕低声吩咐：“可燕！你走小道避开耳目去告诉孤流，若是他今天想要出宫，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带他出去。”

“是！”可燕敛了脸上的迟疑，快步走了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可燕神色凝重地走了回来。她附在芷念耳边轻语：“娘娘，他同意了。而且他托奴婢转告娘娘一句话：浑水摸鱼，熟门熟路。”

“我知道了！”芷念的面上有了丝寡淡的笑意，她认同地颔首道，“可燕，你让底下人去打听一下。贵妃娘娘今天有没有去给太后请安，还有就是她现在人在何处。”

不多时，可燕带回消息说韶韫在城墙头。芷念默不作声地拿过斗篷，临门前才叮嘱侯在里面的徐嬷嬷：“过三刻钟，让孤流坐上外面的马车。我自有办法带他出宫！至于可燕，你去跟太后娘娘身边的弄画打声招呼，今晚的西宫门不要像往常一样关上。”

“娘娘，这么做妥当吗？”可燕悄悄使眼色暗示徐嬷嬷，千万不能让娘娘任性妄为。

芷念早了解可燕和徐嬷嬷会想法子阻止她，不由先迈出宫门撇下句：“不用特意跟着我，你们也不必苦口婆心劝我。哦！如果今晚我不能及时赶回来，你们同样用不着担心。”

“娘娘！奴婢觉得让可燕跟着您去吧！”徐嬷嬷的声音还不等芷念听见，便淹没字萧肃的风声中。她皱着眉头，无奈地叹息：“果然是被皇上料到了，你去通知暗卫保护娘娘。”

“徐嬷嬷，您不必忧虑。娘娘这次出宫，她是有了完全的准备。”可燕拍拍徐嬷嬷的肩膀，第三次迈出宫门。她不清楚芷念为什么不把事情一次性吩咐完，而让她刻意地跑几趟。

到处都是白色，仿佛天地间正在进行令人哀悼的盛会。枯败的枝头，受不住积雪的打压，下垂的厉害。芷念伸出手，扫掉积雪。她的指尖感到一阵冰冷，刺得她发疼。

芷念步履松散，悠悠地向宫城墙头行去。飞扬的大雪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她裹紧身上的斗篷行至城墙头。她看韶韫余光沉重地遥望那方天色，心头难受了一下。当初的她，便是在这里跟回宫的浩旭说着那些事。然后韶韫亲眼目睹她的举动，之后她们的姐妹情意便不再。

“芷妃娘娘！”文词见是芷念，莫名地行了一个礼。她喊出声，惊扰正在沉思的韶韫。

韶韫凝视芷念，视线中没有了往昔的嫉妒，有的只是熟悉的平淡。她忽地呼气，又把眸光落在芷念的小腹上。她抵着头，闷闷地提醒：“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路面湿滑，怎没有跟在你身旁伺候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皇上交代。做娘的人，由不得你不仔细。”

芷念听着韶韫的唠叨，面上寒意消散扑哧笑出声：“你还是老性子，总是愿意为别人着想。那么你可有为自己想过或是说趁着今天无人的机会，把我从城墙头推下去。”

“别以为我不敢，我只是念在你肚子里有皇上的儿子罢了。”韶韫恨得咬牙，往日在别人面前的伪装完全撕碎。她奔到芷念跟前，伸长了手臂。要是她狠心，芷念足以摔得掉了孩子。

“你不会！如果你想置我于死地，我在皇上跟前再得宠依旧无法跟你相抗衡。整个后宫在你的掌控下，你要想害我太容易了。”芷念无所谓地擦过韶韫的身子，倚在城墙头看外边儿光景。

“你不用在我面前说好话。你的几句好话，根本不足以打消我害你的念头。”韶韫狠厉的话语里竟是透着一股消失多年的由衷感动。尽管她们已是不能回到当初，但终还是有人能体谅她的所作所为，站在她的角度上为她思量，甚至为她开脱那些“罪名”。

芷念拂掉韶韫散乱发髻上的落雪，语气温柔：“我不是在你面前说好话，而是说事实。你假使真的想杀我，恐怕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缕游魂了，何谈还有力气跟你说事情。”

“你用不着费尽心思，你只管说找我来有什么事便好。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想的什么。光是凭你宫里的可燕缩头缩脑地站我身旁徘徊，我就了然没有好事。”韶韫微有愠怒，口气不善。她不客气地挥开了芷念的手掌，别过身。然而她动作很轻柔，并不愿真正伤害芷念。

“好！那我也不想跟你客套。皇上前阵子去了前线，永定的大小事给了蒲致远管。蒲致远是个忠心的人，但是他旁边的那些人不简单。我觉得还是出宫去探下外面的情势比较好，若是发生动乱我们好趁早解决。”芷念整整思绪，说出了此番来这里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想出宫，可玉玺不是在你地方吗？”韶韫凑过身子，诧异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芷念摇摇头，认真解释：“玉玺在我地方没有用，要是他们趁皇上不在，进行逼宫。你我两人必然会被他们盯上，到时候……我问你皇宫禁卫军的虎符在你那里吗？”

“在！不过即便如此，你依然不能出宫。”韶韫话锋一转，果断地拒绝，“你有了身子，绝不可出去冒险。呆在皇宫自有皇上的人保护你，出了宫鱼目混珠，是敌是友很难分辨。”

芷念一咬牙，切齿道：“如果你不想让浩旭有生命之忧，你最好同意我出宫。况且我亦只探听下外面的消息，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有你在后宫，我能放心。”

两人双手紧握，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芷念和韶韫从对方的双眸中找到了信赖。要是宫中其他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保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谁能想到以往勾心斗角的两个人，此刻正在为对方考虑。仇恨能够蒙蔽人的双眼，却也能让人团结在一起直面更大的困难。

文词瞧着，忽地眼角一酸，竟有眼泪流了出来。她动情道：“芷妃娘娘，小姐从来没有忘记您对她的好。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姐对您的情意从来没有减少过啊！皇上登基前有您的死讯传出，小姐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您平安地回到皇宫，小姐心头的石头才轻了一些。有些事情，不是小姐要去陷害您。太皇太后总是逼着小姐去做，您不要计较。”

没有人阻止文词带着哭腔的声音，只有芷念和韶韫心里明白。她们两个人的明争暗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身后背负的东西。回不去当初，不过不会忘记当初走过的时光。

“你要出宫，我陪你一起。顺带着你宫里的那位出去，太皇太后盯得很紧。”韶韫眼眶微红，她收回感慨万千，转而紧张地说着宫里的情形。

“我清楚，所以早做好准备。要是你想出宫，最好带上虎符。太后那边，我已经让可燕打过招呼。你准备好，便跟着我走吧！”芷念转过身，准备迈向城楼。人生无常，她没有想到今天的见面演变成这个模样。她没有时间回味，得快些出宫找到外面的人。

“等等！”韶韫激动的声音冷不丁地芷念背后响起，引得芷念顿住脚步回头。芷念不解地询问：“你还有什么事吗？再不走，等会儿雪停了更是不容易出宫了！”

韶韫下了决心，她伸出纤柔的手掌请求：“芷念，能让我摸摸你的肚子吗？我一直很想为他生个孩子，可他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你放心，我的动作会很轻的！”

芷念对上韶韫满脸的期盼，心蓦地酸疼。她要怎样跟韶韫解释，那不过是为了欺骗她设下的局。所有人都很清楚，唯有棋中的她执迷不悟。她拉过韶韫的手，勾起一个笑：“你摸摸！”

“他会动吗？”韶韫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好奇地问芷念。这双眼褪去这些年积累的城府，剩下的全是对芷念腹中宝宝的疼惜以及那份遥远的愿望。

“他还小，不会动。估计等上几个月，你便能感受到了。”芷念假装自己的肚子里真有一个小生命等待降临，笑得很是满足。她说得这般确定，恍若几个月后她肚子里便能有鲜活的生命。

“对哦！韶韫不好意思地露出腼腆的笑容，她再开言已是追着赶上芷念的脚步，“你的身子重禁不得你折腾，你这个将来要当娘的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素白的雪地上落下一个个凌乱的脚印，有些雪飞溅落在鞋面上，化成晶莹的珠子滚落。（未完待续）